二十九·天梯 巴别之塔,云天之梯,凡俗贪妄,虚空尘泥。 *************************************** 风声沉闷,马声哀戚,云层像过于宽广而没有道路的原野,此时旭日高起,滚滚云流鎏金浮光,无人欣赏这灿烂美景,黑色巨塔顶部的硝烟味道,底部的尸体味道,来自天使、人类和月龙的血的味道,连同利箭扎进翅膀和刀矛穿过身体的剧痛,令云端上的队伍岑寂无声。黑衣的天使们无力展翅,只在飞马和独角兽背脊上努力挺直身体,身后还有长长的飞马队伍,它们驮着已经咽气的天使尸体,载着天界攻打高塔的种种武器——都已残破不堪。 队伍中央,矫健机警的独角兽四匹一组,拖着金银细构的十五辆厢车,那厢车本用做运送索多玛要人,由十五条月龙拖曳,而今厢车里躺的是身负重伤的战天使们和侥幸逃命的孱弱天使,月龙永远留在了索多玛,继续被天界的敌人虐杀。 撒加沉默地漂浮在队伍最末,身后跟着同样无言的艾俄洛斯、艾欧里亚、修罗和阿布罗狄。 艾欧里亚转过头,他想起那些天真调皮的月龙,十二小时前,他还陪着最可爱的两只戏水,他看不到索多玛,只看到尚未散去的浓烟。他想起他看到的高塔底层堆积如山的尸首,一瞬间,他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撒加!”他叫了一声。 撒加停住脚步。 “等这件事结束,你会告诉我们为什么吗?”艾欧里亚问。 撒加没看他,木然点了点头。 眼见天使队伍如同送葬,他们像五个旁观的幽灵,艾欧里亚把最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去看看他们吧。”艾俄洛斯说。 撒加又一次点头,飞往最前方的厢车。满缀圆润珍珠的帘幕刚好被两个负责医治的天使掀开,一个手中举着放满精巧医械的银盘,一个双手捧着满是血水的金盂,他们与撒加擦身而过,目不斜视,急急赶往另一辆厢车。撒加矮身进入车内,苍白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半靠车壁,眼上覆着雪白云绸,含泪的瑟尔瑟罗菲娜托正用芬芳的草药涂抹他灼伤的咽喉,看到撒加,常日含情脉脉的一双美目流露出强烈的厌恶。那厌恶稍纵即逝,迷茫和无措迅速在他晶亮的瞳孔扩散,有如泛起涟漪的深湖。 系住双眼的火天使察觉友人手指的僵硬,他宁然端坐,微笑问:“好运来临时,心间常有初花萌动般暖意;噩梦降临前,灵魂闻得巨兽逼近之足音。痴愚如我等始终未能领悟,为何万事来时有声,为何万物去时无息。火焰中的使兄便如我们的命运,起于我等孱弱的呼求,终于天国长久之迷思。尊贵的使兄,有勇无谋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感谢您的救助,没有使兄的长策,被重重人墙围困的他如何逃脱生天?回忆死亡呼啸而至的阴影,使兄的恩德怎能不令他铭感五内?” 天界最美丽的天使此刻犹如失去光华的花朵,只剩黑暗中宁谧的暗香。瑟尔瑟罗菲娜托的手指又变得灵活轻盈,将墨绿色药膏揉入友人经过擦拭的皮肤,撒加看着这幅静美的圣画,由衷道:“智勇兼美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幸有你深谋而去,幸而你无恙归来,此乃天父有灵,天国至福。” 萨德莫里蕾纳亚与瑟尔瑟罗菲娜托含唇而笑,他们未曾行礼,未曾直视,心中似有千头万绪无从开解,萨德莫里蕾纳亚随身前手指上药的动作微仰脸庞,声音如祈祷,如自问,“从前我父尚在,一众天使承沐父的恩泽,无欲无求,无恐无惧,激风烈日之下亦有全能之庇佑。温婉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你可记得某日庭风折草,父以手指拂过纤弱茎秆,庭草重现葳蕤。善感的瑟尔瑟罗菲娜托说起人世多难,人心多变,父却凝目而望,款款告诫我等:世间之大未有其限,巴别高塔罪恶尤甚,但目不能及、耳不能闻、翼不能至的遥远之地,却有一神秘处所集万罪之罪、众罚之罚,那里的人们性无善恶,生无悲喜,心无爱恨,称之为‘魔’。野火猛兽交相出没,哀嚎恸哭终日不绝,阴谋恶斗累累不止。我等孤陋寡闻,惊骇难已,而今想来,尊贵的使兄心如钢铁,意如刀锋,是否便来自那被我父称为‘地狱’之苦地?” 他身姿恭谨,面色柔和,语音委婉,撒加、来到车外的艾俄洛斯等人、控制室里的加隆闻言却愣住了。他们初到天国日日受到天使们挖苦嘲笑,只有萨德莫里蕾纳亚对他们冷漠地友好着,未有任何不敬之言。如今连这位涵养最好的大天使也对撒加意有所指,近乎指桑骂槐,就连加隆心里也不是滋味,冷哼一声:“这下真成撒旦头子了。” 不想撒加面不改色,宁肃道:“沉思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地狱之于此时便如天星地角于此世,得其名未见其实,闻其状未知其貌,天国之痼需之重剂,无忧之危需之决断,惜乎庭花佳木,可抵索多玛塔民举火一炬?便那恶浊烟气再升数尺,鸟雀弱兽噤声而颤,娇萼秀蕊熏风而病,兵燹到处,万物涂炭,生灵焚灰,不知诸位慈心善意,是否生出千眼千臂为虫为兽,为草为木,为砖为墙挡那千军万马?天界兵少,惟其心意相合,上下一体,不恤殒身,方能从万千危机取生机一线。敌心凶险,倘若明睿的天使长与万众之上的大天使亦不能坚心明志,因生死萎靡,因得失疚愧,因成败垂丧?” “撒加。”加隆语气一沉。 “现在不是你厚着脸皮讲大道理的时候。”加隆调着右侧墙壁块块屏幕,“再不想想办法,管它危局还是死局,这些天使先要把你踢出局。” 行进的长队无声无息停在云端,黑衣的天使们两列分开向前行进,层层围住萨德莫里蕾纳亚的车驾,染血的马匹轻轻拍动翅膀,在天使外围圈了几圈,艾俄洛斯四人无惧危急场面,淡定自若,无法感知车驾状态的撒加这才发现事情有变。他面不改色,眼神闪过一丝同情,不知同情天使,同情自己,还是同情那些死去的动物。 那眼神令加隆也有触动。他们这些轻飘飘的存在,就算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指错了路,天使们既不能抓他们,也不能伤他们,更没法报复他们。他们就像这天国的命运,他们自己的命运又在哪里?大概只有撒加知道。撒加做错了吗?换个人未必救得了孤身陷入高塔的火天使。天使们不能夸奖撒加的计谋高明,也没有立场抱怨,加隆能够体会他们怀疑被谁放在掌心里戏耍的疑虑和几乎把一口要咳出的血咽回去的憋闷,还有马上跟撒加划清界限的决心。 雷天使索迩尼洛卡岚多靴底有声,羽翼不震,径直走向萨德莫里蕾纳亚华丽的车驾,站定,躬身对艾俄洛斯等人行礼,若说萨德莫里蕾纳亚身如止水,那么索迩尼洛卡岚多坚目如石,比火天使又多了一重决绝。瑟尔瑟罗菲娜托闻声卷起帘幕,三位天使看着彼此,皮肤被烈火燎至熏黑,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敷满药膏,萨德莫里蕾纳亚目不能视,却从空气中味道得知来此探望的雷天使同自己一样伤痕累累,狼狈万状。 “勇毅果敢的萨德莫里蕾纳亚。”索迩尼洛卡岚多语含哽咽,强自郑重道:“天界最为高贵的天使长,父的宠儿,天国万物从此应仰赖你周身的光辉。当谋发智勇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只身于高塔犯险,无能的索迩尼洛卡岚多空负法术之能,徒有同仇之心,既不曾同赴危难,亦不曾增力驰援,此事怎不令索迩尼洛卡岚多无地自容?昨夜之夜父之圣躯冷去,今晨之晨又添手足新丧,况那高塔日升日高,天国再无父之神力与之抗衡,以痴愚的索迩尼洛卡岚多之见,应日日带兵施雷布火,将那高塔新增的城墙立柱溃毁,彼增一寸,我削一寸。但此计只可抵得一时,倘若天界之精兵日日围绕高塔,何者筹措军辎,振建城防?若分心两意,那索多玛能工巧匠、权王佞臣、彪男悍女必争分夺秒营建高塔。一旦巴别落成,塔人源源不断攀入云层,天国便人人持兵拔剑,又能抵抗几时?累卵之危,星火之急犹待我等,便请智计无伦的萨德莫里蕾纳亚传示塔中所见,再严令亟待补过的索迩尼洛卡岚多布防训兵,阅文点武,熔金铸器,砌城固守,以报昨夜之恨,以偿今晨之痛。” “我心中至为尊重的友人,正直无邪的索迩尼洛卡岚多,而今无忧宫凋零如秋黄之叶,索多玛虎视如夏火灼原,何者是危?何为是助?不过勉力相守,不弃不离。知你如我,知我如你,知你我如明慧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从孩提自危难,何事不可托?何事不可说?便容无捷可报的萨德莫里蕾纳亚陈言:那索多玛人心浮躁,极易煽动,轻许暗诺便可离间其意,惜乎乏身拙计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未建寸功,只巩固此前暗子一枚、又拉拢新助一位,此二人暗藏私心未见可信,却能于高塔之中翻云皱雨,横生波澜,必令有识有慧之人难伸手脚,不展韬略,徒负所能。此等雕虫小技皆可略过。友人阻塔之计甚为周详稳妥,萨德莫里蕾纳亚悉听差遣。便高塔纵便建成,我等自可齐围塔尖,阻其通天之独路,焚其僭越之砖瓦,此为远虑暂可搁置。如今天国首要大患有二:一为水井众多,活泉泛涌,倚仗地底四百九十口井眼,索多玛便闭门不战,亦是生生不息,不似天国已失造物,徒待凋零;二为圣女托尔舒拉达缇丝内蕴机锋,以无垢善行深得索多玛士众信任,纤纤之躯可挽狂澜于万顷,璨璨双眸可察图谋之微末,未涉战阵却令百战之萨德莫里蕾纳亚深困高塔。此一物一人不除,高塔之逆必达,天界之势必败。” 瑟尔瑟罗菲娜同样直言:“重誓奋勇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守诺执阵的索迩尼洛卡岚多,素习荏弱的瑟尔瑟罗菲娜托未及二位友人计足力撼,各守天界半壁,同侍我父左右,愿请手握重兵的天使长聆听失于微末又擅察于微末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一言:他与皎洁的托尔舒拉达缇丝虽只一面之缘,深知此女行事高洁,一尘不染,对我父深怀敬畏,生平未犯一则重罪。既慧目的萨德莫里蕾纳亚赞其心志,赏其韬略,我等为何不将其迎入天界,殷勤呵护,一则去无忧宫重患,二则,我父既去,塔内必乱,圣女之名必为拖累,一向深居内室的托尔舒拉达缇丝如何躲避此等风波,免去与众恶首周旋,亦免遭囚禁利用,利尽身亡?我等一再吐露邀约之情,便她囿于故土之恩,同胞之情不便应允,亦令塔民疑窦丛生,横眉侧目,不再信服于她。此二患可解其一。” 加隆见三个大天使陈词定计,尽是耳中眼中胸中所思所虑,用心拳拳,略无隔阂,倒也不由钦佩三人识大局有将风,三人言词之时默契地把撒加当做一团空气,不视不闻,逐客之意明显,撒加却还厚着脸皮赖在一旁听个没完,简直跌破他对这孪生哥哥的极限认知。再看艾俄洛斯他们,或沉默或难受或焦躁,那边天使商榷大计,这边全成了闷葫芦,也不知索多玛那边是不是一样盲从哑做,看着天界这凄凄惨惨的队伍和身残志坚的天使,加隆由衷希望索多玛赶紧内讧自行完蛋算了。 ******************************* “我要在撒加那边就天天双手合十祈祷:内讧,接着内讧,继续,继续内讧,赶紧自己毁灭吧。”迪斯在不大的控制室里舒活筋骨,虽然外面地方大随便飞,但索多玛漆黑焦红的空气和尸臭烟烧的味道令人不舒服,回到控制室才找回一丝久违的休息感。迪斯问:“副会长,你不去看护你押注的那个小妮子?” “没用了。”沙加拉开一袋面包,许久不吃东西,他饿得很,想到城头那些尸体,人的尸体,马的尸体,天使的尸体,龙的尸体,他一口也吃不下去。 没人有胃口,只剩迪斯见惯不惯似的自觉驱赶他们坐去桌边吃饭,一个人看着三面墙的屏幕,此时索多玛人被皮鞭赶着分为四波:一波清理塔顶,一波清理塔底,一波恢复一场恶战后塔内的秩序和卫生。前两批人做的事差不多:尸体必须尽快火化干净,以免腐烂污染水源,传染疾病。一时间烟炎张天,恶味不绝,塔民又是哭又是骂,又有人叫嚷着领赏,有人围在天使尸身周围伺机而动,想要弄到一根羽毛或天界的一块衣料。几柄天界长剑被士兵拾得献于主帅。那些天使未经习练,哪里来得及在被抓被杀前折断长剑——但天神已死,索多玛人纵得了长剑又有何用?此时他们不再留意天界些微事物,一心惦记攻上天国肆意掠夺。第四批士兵工匠按照弗拉蒙德拉里斯的命令试图将龙尸不损毁地扒下塔柱,他们拉来巨型撬棍,上下协力,龙尸每动一次就引起一片欢呼。众人情绪高昂,丝毫不像刚刚经过一场生死阴谋和一次恶仗。 这一次控制室的人没心思钦佩他们毒草般旺盛的生命力。穆也好,圣女也好,天使长也好,撒加也好,轮番对他们进行心理折磨和心理震慑,米罗最先回过神,面无表情啃着面包,其他人也终于拿起食物味同嚼蜡地咽着。沙加说的没错,此刻索多玛人心中只有天国的财富,容不下任何一位神灵干涉他们的美梦,索多玛的领导者们不是忙着大叫“天梯”,就是忙着争权夺利,托尔舒拉达缇丝又一次双脚踩在漩涡中央。 “旗开得胜的喜事本应令同胞靥胜春花,唇吻清风,身柔片羽,为何我们——大胜的勇者,出拔的智者与虔诚的敬者于此凝神敛息,眈眈相向,竟似欲重启战端,再挑天火?莫非天神之死不值我等抵手而庆?莫非围城之解不值我等觥筹而贺?莫非城外大患已除、城内冗余已去,不值我等潜心而祝?莫非索多玛焕然生机,登天在望,不值我等互抛成见,共襄盛举?索多玛城无上的城主夫妇,勇武与雍容相携的伉俪,请允许我,索多玛主位神官,你们忠诚的朋友迪达摩路易非依一畅胸中所言:人心齐合,精诚可共,而今索多玛城最后的木石大师——博慧的弗拉蒙德拉里斯已然参透高塔与天国最后的连接物,登天指日可待!我等岂可乘这位伟力的工匠殚精竭虑之际,任由心生歹念之人构陷弗拉蒙德拉里斯掌上之明珠,珍宠之爱女!倍享尊荣的托尔舒拉达缇丝!我等深知天神已逝,一向蠹食神明的你急于寻求新的倚仗,维护你圣女之威名,我等索多玛子民岂是忘恩负义之徒,背信弃义之辈?自是感念你屡次宣福音于口,指方略于途,待索多玛攻陷无忧宫,自当依例为你营造香殿,环绕奇珍,供你骄奢之用,又何须跃跃争于权柄,营营汲于声名,放着满城佳丽勇士不敢招惹,偏偏为难一介身世坎坷的妙龄少女,那白肤的露拉莉拉迪迪娜今日险些命丧阴毒的萨德莫里蕾纳亚之手,此刻尚在医室疗伤,你怎忍心继续污蔑她理通天国!” “外部,我看您将这老头嘴里这一套套说辞直接搬到咱们学校,从今往后,校内组织也好,校外机构也好,统统手下败将,您意下如何?” 穆手里握着半个面包盯着中间屏幕发呆,脑袋像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却还要勉强撑着思索迪达摩路易非依此时的目的,提防他下一步动作,他从进入房间就没和众人对视,此时听迪斯极力暖场,勉强笑道:“我们是正经学校,外交部是正经部门。” “还真没看出来。”迪斯继续逗大家开心,“你们外交部和财政部狼狈为奸,谁不知道,哦,还有学习部,全不是好东西,也就生活部这种关系户还能在你们的欺压下喘口气。”他一捎一带,卡妙和亚尔迪也回过神,生活部长强打精神说:“没想到天使竟然刺伤那个女孩,以这种方法洗脱对方的内奸嫌疑。不过,托尔舒拉达缇丝也不差,她差点就抓到天使长了。” “好了好了。”迪斯示意他不必勉为其难说一堆废话,瞟了下面色阴沉的米罗,决定不打扰陷入人生思考的小王子,继续与穆有一搭没一搭评论。亚尔迪几口吃完食物,专注留意弗拉蒙德拉里斯如何对付月龙,这显然让喜欢动物的他难过。 沙加突然开口:“看来他想架空那女孩。” 穆说:“没错。他在借题发挥。” “没那么容易,圣女和将军是同盟,她和公主显然目标一致。三对三。” 沙加、穆、迪斯同时看了下发言的米罗,亚尔迪明显地松了口气,米罗说:“你们看,那个公主比圣女更心急。” 屏幕里,弗拉蒙德拉里斯还在为月龙狂热呼叫,卢克鲁迪塔迪钦一边指挥收拾城防一边分出士兵协助工头架起更多高梯子,其余索多玛政要聚在托尔舒拉达缇丝的神殿正厅,劳累过度的圣女端坐主位,冷眼看被两位侍从抬架的迪达摩路易非依滔滔不绝,索多玛将军斯特里斯斯泰因和公主诺卡莱奥洛迦面露不悦,黑金裙摆的公主昂眉道: “巧言的故臣,曲意的神官,别藏远虑的迪达摩路易非依,休要倒悬苦果,改篡前因,四两做千斤之拔,将计就混淆之听,以公正之名行包庇之实,安构陷之罪掩擅权之心。你胸中毒芒可瞒旁人,又怎能欺过曾在名利之巅、王权谋场久视的诺卡莱奥洛迦朵?你见那天神无翼,天国凋敝,便陡生一念取彼代之。可叹命运至公,常行僭越之人挫失腿脚,一人之力难达高天,自要与秘掌登天之术的弗拉蒙德拉里斯联手,又要与暗通天界之枢的露拉莉拉迪迪娜苟合,那天使长曾在你宅邸出没,不知可与你私陈面语?你见忧心的托尔舒拉达缇丝一展圣女威名,甫现胸中峥嵘,几句言语解去沉塔之民,疏开壅塞之路,围堵天界之奸,心已骇然,面不露色,以构陷之名欲陷她于区区神室之地,此乃削我索多玛之臂,解天国危殆之忧,祸心如此,万罪不赦!我劝你身无全能之力,休做滔天美梦;心失敌我之辨,勿贻敌者之笑!” 迪达摩路易非依悠然而笑,不疾不徐道: “失国的公主,无宠的军妾,色厉内荏的诺卡莱奥洛迦朵,今日两次领心腹仆从,引披甲重兵,逶逶迤迤,呼啸至我府邸之人究竟是那歹念恶毒的火天使,还是你这满口诬陷的废公主?你妒忠良,衔暗恨,蔑神明,欺世人,念恩的迪达摩路易非依本以逝去的国王夫妻为怀,赎了你行刺神官之罪,不想蛇蝎之人岂思道义,权媚之女何来廉耻!巨目高远的弗拉蒙德拉里斯乃索多玛匠作之大椽,终日在尘泥苦思劳作,你与你那傲慢的夫君轻贱于他,惟迪达摩路易非依慕其才能,怜其身世,不顾凡夫俗议择为贵婿,此为何祸何心?幼齿无靠的露拉莉拉迪迪娜一介娇女,如何抵得千尊万贵的圣女矢口中伤,惟迪达摩路易非依仗义执言,为她分辨一二,此为何罪何意?狡言的托尔舒拉达缇丝诬人款通天使,合流的诺卡莱奥洛迦朵又将雪样无辜的迪达摩路易非依推出做那篡权通敌的靶子,一唱一和,好不热闹!义愤填膺的迪达摩路易非依倒有一问!那乱军人丛之中,是谁与火天使贴身而近,附耳轻语,卿卿我我,全无避讳!是天界火天使属意索多玛圣女?还是月临高塔的托尔舒拉达缇丝暗求日耀云端的萨德莫里蕾纳亚!” 控制室内的人听得如魔似幻,自从来到索多玛,六个人每每见迪达摩路易非依随口把黑的说成白的,奸的说成忠的,错的说成对的,水到渠成,毫不费力,每每叹为观止。迪斯问:“喂,外部,你和他搞外交,副会长和他搞辩论,谁能赢?”卡妙说:“这和外交辩论有什么关系?比的是厚颜无耻。”“也对,咱们这边脸皮最厚当属会长和外部,谁能赢?”卡妙想了又想,米罗说:“谁也赢不了,我们有全能视角,却连监视这些人都做不到。”众人不由苦笑,迪斯见屋子里终于有了活气,再接再厉说:“这老头给小圣女戴私通的帽子,既反驳了那个公主,又能让那黑小子吃醋,看来有大麻烦了。” “正经点,打仗呢。”穆笑道。 “打仗的是人,不信您瞧着。”迪斯说。 “我看危险。”米罗仔细打量面色不定的斯特里斯斯泰因,将军正强忍不悦的目光钉子一样刺在圣女托尔舒拉达缇丝身上,后者浑然不觉,只起身庄重应道: “天神已故,高塔尸骨叠山;大敌方去,内患犹自焰焰。和平之意无人能解,家国之痛何人肯恤?‘天神无翼’,此言乱我高塔根基;‘圣女徇情’,此语惑我巴别军心。谋措于时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四处散播此番言语,趁乱刻意与托尔舒拉达缇丝亲近,坐其实掩其图。以迪达摩路易非依重国之智,弄权之才,是不能识火天使之居心?是故意放纵外来者之谣言?天界势寡却精诚执意,高塔力众惜各为其谋,只火天使一羽孤胆而来,便拿捏揣摩,离间祸乱,险些只以些些言语倾覆索多玛,怎可不引以为戒,上下同心,勠力而为?此时暗自结党,伐异攻讦,与通敌有甚差别?托尔舒拉达缇丝一意敬神礼国,何有求权之心,擅斗之欲?只愿携与英果善战之矫将,大义于身之贵女,同当国难,同守高塔,坚塔民之心,通神灵之意,祈天地之福,佑和平之数。” “这姑娘累了。”控制室的迪斯叠起胳膊后仰一靠,“这个小BUG程序快转不动了吧?” “没错。她对神虔诚,又对索多玛忠心。现在神死了,她要帮索多玛登上天梯灭了天国吗?”米罗说。 众人不由感叹托尔舒拉达缇丝说话虽一语中的,深谋远虑,但气势已远远落于迪达摩路易非依之下,甚至不如那位怒意正盛的公主。想她方才度过险境,回头污言脏水不绝而来,便是虔诚圣女也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责难。民众不知感激,对手老奸巨猾,迪达摩路易非依仍旧言笑晏晏: “皎洁的托尔舒拉达缇丝,这高塔之上可有人曾质疑你无上的尊荣?塔身加高先营你的神殿,大战告捷先实你的宫库,塔人可有怨言?谁人曾有异议?你便是索多玛珍宝中的珍宝,贵重上的贵重。但你亦是怀春多愁之美貌少女,风月濯艳之无匹佳人,便你守身如玉,一心向主,又怎知浪子轻狂长于挑弄,才俊玉朗惯于留情?我等岂能坐视天界之人觊觎高塔奇珍,巴别至宝?况我索多玛多难多灾,数次危城将破、生灵覆灭之际,蒙你芳言解惑,兰心佑护,我等岂不知铭恩感佩?一意天真的托尔舒拉达缇丝,勿要被天国神圣的雪白蒙蔽双眼,索多玛士庶众多,群口纷纭,自不乏粗鄙陋见,固曾令你蹙眉伤神,不悦不快,但如你今日之行,谁能以一言令众志一心?高塔之下惟托尔舒拉达缇丝而已。索多玛珍宠至爱集你一身,性命身家奉你一人,你怎可有违初衷,贪生妄念?不论这念为权为情,岂是圣女所为?况托尔舒拉达缇丝何止我索多玛信仰民心之根基,更是军国重事之根本,一旦为天界所获,叛向天使之怀抱,高塔立失向日柱梁,来日大难由谁点惑?贵重之物岂可置于街市?深爱之人怎能尽现人前?忠敬的迪达摩路易非依乃索多玛神宫主侍,亦是这城市战时首辅,欲为圣女营建塔中天塔,高置金玉之屋,铺砌水晶之梯,巧饰华珠异宝,扈从云绕,甲兵环护,待高塔齐天之日,天国破灭之时,共迎劳苦功高之圣女入主无忧宫殿,独享万众簇拥!功成之后,至尊的托尔舒拉达缇丝自可于索多玛妙目择婿,执手夫妻恩爱,慰她寂寂芳心,全她向来之念,享她无上之乐。双全智勇的斯特里斯斯泰因,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击东击西,示势示利,诱情诱理,有条有措,加之道德绑架荡妇羞辱,听得托尔舒拉达缇丝面色铁青,控制室众人哑口无言。迪斯说:“怎么样?我说这事最后要落在争风吃醋上。那小子会打战不说,还懂分权制衡,用人不疑,也知道和谁结盟,不过他一直想娶小圣女,老头的说法正趁了他的心意。”除了副会长,其他几人看着迪斯,思忖为什么杀人不见血的朝堂戏码,被这位安全部长肢解得零零碎碎,只剩私情八卦。 沙加突然说:“她变了。” 众人看他,沙加指着中间的屏幕说:“托尔舒拉达缇丝从前一意敬神信主,每遇危难先要祈祷,天神已逝,她心中无所凭依,不要小看信仰崩塌的余震。”最后一句话看向穆。 “所以我们再也不能左右任何人。”穆答道,“今后只能随机应变。不过,在那之前,我应该还能说动一人。” “谁?你怎么不去说?”众人问。 “等她醒了再说。”穆又一次露出外交部长惯有的微笑,胸有成竹,含而未发。眼中的同伴看他却不再是彼时年少校园单纯的信赖,多了揣摩与姑且观之的犹豫。他心中苦涩,无话可说,只将目光投向屏幕中深思的斯特里斯斯泰因。黑肤的将军目光如烛,烧着志在必得的迪达摩路易非依,灼着面沉似水的托尔舒拉达缇丝,后者突然抬起右手。 穆心下了然,那是斯特里斯斯泰因发誓时的动作,代表将军曾与圣女结盟。斯特里斯斯泰因眼中的阴翳快速消退,愈发威严的黑肤将军笑道:“大主意人人夸口,小心思个个掩意,惯于杀阵的斯特里斯斯泰因岂是鼠目之人,纠结朝堂末技,陷囿儿女私情,将通天高塔之业委于宵小口舌,满城兵甲之重系于妇人钗裙,倒置缓急,轻听谗言。而今塔民急欲登天国云端,一向沉稳的弗拉蒙德拉里斯几近疯魔,那天国几经战火岌岌不倒,岂能轻入?欲夺天界必以厉兵秣马,重兵殿后,轻驰纵前,大军登顶,若只搭孤梯危柱,那两只阉鸡只需持剑施法,堵我出路,便可一夫当关,以一千百。攻掠若如风火,其下必以高柴深剁,必要胸有筹谋之人,奉令遵从之众,军者在城之攻守大将,民者在众望所盼之托尔舒拉达缇丝与翻风覆雨之迪达摩路易非依,许国之才无须藏于宫室,我等应齐心共力,重整塔内繁杂诸务,操练守城登天精兵。那白肤的露拉莉拉迪迪娜微芥之人,二位权要勿再因她挂齿。天使此番解去,旦日便要重来,我等各司其职,休再争论不休!” “哦哦哦!这小子越发有模有样了!”迪斯甚是欣慰。 “可惜圣女高兴归高兴,看也没看他。”米罗又和他一搭一和。 “他们两个联盟不破,再加上那个公主,应该能克制迪达摩路易非依。”亚尔迪说。 “醒了。”卡妙说。 “什么?” “她醒了。”卡妙对穆说,“你可以去游说了。” 顺着卡妙的手指,穆看到刚刚睁开眼睛的露拉莉拉迪迪娜,无奈而认命地点了点头。 ****************************** 撒加、艾俄洛斯、艾欧里亚、修罗和阿布罗狄逐一飞入控制室,加隆见他们一言不发,有心挖苦几句,又觉无趣。他咳嗽一声才粗声粗气地说:“别哭丧个脸,先吃饭吧。虽然他们不要你们了,等会儿重新打起来,照样需要你们当传声筒。” 艾俄洛斯首先拿起食物,其余人各自吃喝,想到索多玛最后一幕,想到这一路的哀戚,难免胃口不佳。好在控制室里的人全部理性远超感性,就连艾欧里亚也狠狠塞了几口面包,又灌了半瓶水。他们心情不好,加隆说也说不得;撒加神神秘秘,加隆问也问不得,只能继续看三边屏幕,特别留意右边屏幕的边边角角,明知高塔尚未建成,却总觉得索多玛人会突然冒出个脑袋,令正在准备葬礼的天使们猝不及防。 天使们动作极快。 瑟尔瑟罗菲娜托难得强硬,恳求萨德莫里蕾纳亚和索迩尼洛卡岚多立刻医治休息,两群天使抬他们去了天国流瀑之地,以倾泻的活水为他们浣洗疗伤,瑟尔瑟罗菲娜托安排得当,未去索多玛的留守天使们治疗伤者,为死者和死去的动物清洗尸身,殓入棺木,一边涂药一边继续安排天神葬礼种种事宜,艾欧里亚认真看他,本已木然的脸孔现出一丝柔和。 “你真不是移情别恋了?”加隆受不了死气沉沉,难得有个话题连忙利用。 “我只希望他幸福。”艾欧里亚神情虽然柔和,说话仍旧呆板,看得出受了巨大打击。 加隆很是不解,他和艾俄洛斯兄弟从小长到大,看着艾欧里亚从一个小不点变成傻大个,深知他待人热情容易交到朋友,但与人交往向来细水长流,绝无一日千里,也不知为何对这个哭唧唧的天使关怀备至,这只狮子嘴巴极严,不想说的时候谁也别想套话,他也没心思探问别人隐私,只把嘈杂的屏幕调来转去,却听修罗说:“他们说话声音变了。” 众人这才发现屏幕声音大变,从前只有流水不息哝哝低语,现在流水渐渐成为背景音,天使们起初只为方便做事稍稍提高音量以便唤他人注意,说得多了,渐渐高了声音,去了隐语,天界流水传音,四面八方回声不断,竟如日升闹市,喧嚣不止。控制室里六人听那不息的声音,看天使们由发紧渐渐松弛的面色,偶尔有天使趁他人不注意,抬起头喊了一声,像宣泄又像呐喊,随即敛神凝气,暗自祈祷。 “他们终于能大声说话了。”阿布罗狄说。 加隆暗暗怀疑撒加这两个手下过去的生活环境,他们看着很了解天使们的心态。但如果他们来自强权或重压之地,现在却跟着撒加这种个人实力派,不是太讽刺了吗?——反正他们雅典学派全是自作聪明的人,包括撒加,包括艾俄洛斯,包括索多玛那边的外交部长。 天使们以最轻柔的力度拍动翅膀,用无数鲜花装饰一处寂静山谷,此处再无人语,只有瑟尔瑟罗菲娜托怀中的小天使奥兰诺图拉兰姆轻声问:“细心的瑟尔瑟罗菲娜托,我们的父从此便要睡在这个云生水栖的野谷吗?” 众人听到他的声音不由一惊,那声音竟似已经逝世的天神!只见小天使巴掌大的脸庞满是眼泪:“解意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为何父不愿用奥兰诺图拉兰姆的身体?我好不容易才在流星书阁找到互换身体的祭术咒语,只需施此咒语,父便可用奥兰诺图拉兰姆的身体继续活着,继续支撑天国。” 撒加等人没想到还有这么邪门的咒语,难怪流星书阁大门紧闭,看来这个小天使便是五把钥匙的持有人之一,掌管流星书阁。可惜天神已死,他再也不能凭借天神命令打开密室。 “早慧的奥兰诺图拉兰姆,我们最心爱的弟弟,你年纪最幼,对父的忠勇却非懦弱的瑟尔瑟罗菲娜托可比。父知你心间赤诚,你更应知父心怀仁爱,父爱我等,便将他的声音留与你;父怜我等,岂能让你献祭身体?父的慈行你我都应铭感于心,助光辉的萨德莫里蕾纳亚与正直的索迩尼洛卡岚多守这危机重重的云层,怎可哀伤不止,语多自弃……” 说着说着,眼泪滑过他白玉般的脸庞,落在小天使奶白的肌肤上,一大一小抱头哭成一团。控制室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艾欧里亚哭笑不得,小天使体弱,哭了一会儿便上气不接下气,瑟尔瑟罗菲娜托抚摸他的后背和翅膀,轻拍他的胸口,此时山谷无风,瑟尔瑟罗菲娜托秀美,奥兰诺图拉兰姆圆润可爱,艾欧里亚不禁说:“像一张画。”修罗说:“拉斐尔画的天使图。” 控制室里的众人对艺术兴致不高,但他们这一团体的名字来自文艺复兴时期画家拉斐尔的名画,初代校长也是这个姓氏,历届雅典学派多少对这位画家多一些感情,高中部也曾因贡献突出得到过收藏拉斐尔真迹的机会,学生会不欲高中部建立藏品室博物馆,担心刺激后来者贪欲,只肯接受优秀摹本,因此校园内有些教学楼办公室挂了不少临摹拉斐尔的油画,皆是历代名家仿作,深得拉斐尔笔意与神韵,雅典学派见惯不惯,对拉斐尔笔下的圣母、天使、人物很是眼熟。想起高中部,又想起昨夜的天国惨剧,索多玛的尸山火海,再想起和平时代幽静的校园,挂满油画的办公室走廊,来来往往穿着制服的同学,他们的难过不再漂浮于云端,落入记忆里那些实实在在的场景,心中突然多了安定。撒加首先站了起来。 “你去哪儿?”艾俄洛斯问。 “继续做地狱使者。”撒加说。 大家无言以对。加隆指了指屏幕,“你担心这个?” 屏幕似乎有三个中心,一个在瑟尔瑟罗菲娜托选定的山谷,这里翅膀最多,天使们似乎想用天国所有花朵装饰天父的安息之所,万紫千红络绎不绝,还有园丁划定云土播下树种——六人看来看去,不见几个眼熟的战天使,他们分为两批去了惩戒塔和瞭望塔——天国不被泉水传音之所。一离开瑟尔瑟罗菲娜托视线,雷天使以不能呵护友人为由硬要受惩半日,火天使以需要重布高塔内应为由非要带伤工作,他二人部下自然分往两处汇报战况等待示下。众人细听天使们的言词,雷天使这边一心商讨如何破坏高塔施工,火天使那边一意提议坚固己方城防与偷袭对方城防,倒是一致对敌,只想报仇。可是…… “温柔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你如水的明眸何止善睐,更能查阅众人心底之事。寡识的奥兰诺图拉兰姆见火与雷两位兄长的部下分批而往,各不相涉,一日尚可友好,一时尚可同存,索多玛存一日,迅雷与烈火便可联手抗敌;索多玛强一时,刚猛的索迩尼洛卡岚多与勇锐的萨德莫里蕾纳亚便可荣辱一体。一旦天国大胜,约立新主,功劳败绩,未有定数,便两位兄长顾念旧日手足之情,各自部众岂肯居于下僚?更怕未到索多玛势弱,甫得自主的将士便已言辞口角,龃龉相向。瑟尔瑟罗菲娜托,孱弱的奥兰诺图拉兰姆自出生便由你亲手照顾,怎不知你心中之事?但父待我们恩重,一视同仁,爱怜有加,若两位天使长恩断情绝,众天使手足相残,我父死不瞑目!”幼小的奥兰诺图拉兰姆以神的苍老低沉声音诉说告诫,瑟尔瑟罗菲娜托听得冷汗涔涔,控制室的众人一时不知这些话究竟是小孩子自己说的,还是天神假死,借着小天使身体说的。 “小东西,还挺会说话。”加隆说,“这下这个爱哭的哪儿好意思直接投奔情人怀里。但就算他中立,那两个人早晚势同水火。” “他们必须同仇敌忾。没有天神,我就做那个撒旦。”撒加说。 “你……”艾俄洛斯好不容易忍下要说的话,加隆深知艾俄洛斯脾气,要不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深知对方为人,帕帕多普洛斯这对兄弟早发火了。想想索多玛那边的笑面虎面对着闷葫芦老实人类人猿,只一个米罗公子脾气火爆也不知消没消气,又想起黄道大厅的皇后说这个任务考验的是撒加和穆的领导力——这叫考验领导水平?不是比阴谋就是比心狠手辣,现在恐怕进入了谁脸皮更厚更能忽悠人的新环节,雅典学派固然令人厌恶,游戏更不是好东西,加隆越想越烦,恨不得马上回波士顿商学院或自己家大睡一觉,却只是继续盯着大小屏幕,偶尔看到中间屏幕安详如睡的老者,心脏触动。 “等他落葬去行个礼吧。”加隆想。 *************************** 这是一间奢华无比的屋子。 弗拉蒙德拉里斯送的嫁妆,迪达摩路易非依送的礼物,卢克鲁迪塔迪钦按照婚姻市价置办的床榻、纱帐、地毯、挂毯、丝绸、布匹、金银器物、奢木箱柜、花草香料。贵族军长的夫人们循例送来的华美衣物与玲珑首饰,礼物摆满屋子,新嫁娘却不收拾,独爱一室珠光宝气。穆在屋内站了足足半个钟头,仍不见女主人有看到自己的苗头,只听她以沙哑声音不时怒骂:“托尔舒拉达缇丝那个贱人!我定不与她善罢甘休!” 她雪白的脖颈缠着药布,正被两只手不住抚摸,她一面骂一面娇笑,与迪达摩路易非依身边两位侍者调情,他们再也不必讨论一夜值不值一个金币,两位侍者嫌弃露拉莉拉迪迪娜的陈设不够贵气,吹嘘迪达摩路易非依摆满奇珍异宝的屋子,说起以奇异驼类毛绒厚织的编有天使羽毛、纹印情色图案的地毯,他们的主人与俊男美女在上面寻欢作乐,听得露拉莉拉迪迪娜又羡又妒,他们又是胡闹又是密语,若不是时间不够,恐怕还要上演一场春宫秀——迪达摩路易非依赏钱大方,用人规定极其严格,两个侍从最是乖觉,不敢多待一分一秒,转达了雇主的意思即刻离去,三人你怨我骂,秋波来去,恋恋不舍。 穆继续等,但露拉莉拉迪迪娜与索多玛众人不同,想是一直与萨德莫里蕾纳亚往来,她眼中只有天使,只信自己,从不对神灵祈祷。 穆只好说:“沙加你来一下。” 突然出现的金发使者令还在咒骂的女孩一惊,随即巧言媚笑,“尊贵的客人,请恕可怜的露拉莉拉迪迪娜伤容惨淡,不便起身,不知神灵为何临至我这鄙陋之地,独居之所,莫非神灵知我身世飘零,屡逢变故,父母在犹不在,受尽人世欺凌,终于想起天地尚有公正,肯将世人那天生荣华者、父母怜爱者、一技之长者、夫妻恩爱者、手足亲睦者、衣食无忧者之恩宠,分出丝毫赐予只知其冷不知其暖的露拉莉拉迪迪娜?便请神灵怜我护我,莫要吝啬,露拉莉拉迪迪娜又有哪里输给造作的托尔舒拉达缇丝?” 沙加正待开口,一旁的穆说:“抓紧时间,不要说教。” 沙加正要问说什么,却发现露拉莉拉迪迪娜已经看向穆,想来女孩心生通神之意,穆的“主神”光辉立刻盖住了沙加这个外挂。穆也发现了,摆手让沙加赶紧回去。 沙加想起从前在中国生病有时喝些中药,把一堆草放进砂锅小火慢熬,老成的中医医生开的方子上有个东西叫“药引”,穆叫他来只需他做个药引,也不知这位外交部长能治病还是能救人。飘回控制室,只见米罗三人笑得打跌,卡妙严肃得勉强,气氛倒还不错。又听穆在屏幕里循循而诱: “白肤的露拉莉拉迪迪娜,我知你此时恨不背生双翅飞向天国,但万事从长方是计议,三思之数方利远行,索多玛身世坎坷的少女,请听我一劝,勿要念一时之念,失终身之失。” 控制室的五人有些意外。穆和撒加同为本届雅典学派卓越的外事人才,说服他人自有一套。会长大人擅长演讲,擅长大规模忽悠;外交部长雅好平心静气将所有人当做朋友倾心交流,从无说教与居高临下之嫌,此时又是劝又是哄,令众人不太习惯。沙加看着倒是笑了笑,颇为怀念,见众人好奇,说了几句穆在小学对几位同寝室的问题朋友打的打哄的哄,对露拉莉拉迪迪娜这样恶毒的少女,穆恐怕也很棘手,只能试探着交流。 控制室除了米罗不得不一直监视,其余人没太仔细看过这位肌肤胜雪的少女,只因她不是与人调情就是与人放纵,这些人毕竟名校出身,在很多方面极为自律,看到女孩裸露香肩大腿倒觉自己失礼,目光常常回避。何况此女与亲生父亲那些对话动作着实令六位高中生骇然,迪斯经历颇多,米罗见闻丰富,沙加一视同仁,多数人没有道德洁癖,却也没亲眼见过如此大胆无耻之事,对这女孩自然能不看就不看。显然,穆也没想过这样一个女孩竟是他和撒加棋盘上的一颗主要棋子,他对这种疏忽似有所懊悔,说起话来更加专注悦耳,令人心生愉悦,难以抗拒。 “聪颖的露拉莉拉迪迪娜,我无意拆穿你假意的自伤,也难以追溯你忧愁的命运,我更不愿将目中所视你与那火天使种种情由一一转诉托尔舒拉达缇丝诸人。我既非你的敌人,亦非你的友人,现身于此,只为露拉莉拉迪迪娜口中所称‘公正’——我既以神谕昭示托尔舒拉达缇丝,以神责托付迪达摩路易非依,自然也会将同等荣耀赐予有才有实、能谋能断、行思行果之人。坎坷的露拉莉拉迪迪娜久经磨砺,以蒲柳之躯与权要同座,上无忧云端,怎可视为寻常女子?只情爱一念虽念持久,天地之人难敌殊途,华年的露拉莉拉迪迪娜牢牢占据索多玛高位,名列登天使单,切莫忘记此一机遇不全自露拉莉拉迪迪娜明火之双眸,犀灵之慧质,与血缘、与夫婿、与时局大有干系。若她只重心中情怀,轻易抛舍襄助,便他日与那火天使携手入主无忧宫邸,高云之上皆为洁白羽翼,何者可信?何事可托?若天公不美,刁难叵测,异族之地谁与援手?谁同筹谋?便火天使轻怜蜜爱,夫妻一体尚有至近至远,如何保得事事遂意?那火天使权术之资,所图浩渺,与翻覆的露拉莉拉迪迪娜自是伉俪天成,奈何身具羽翼便患不翼而飞,腰悬长剑便耽干戈忽起,莫非露拉莉拉迪迪娜幼时宝珠蒙尘,终得光耀于世,最后却仍在那无忧金屋由人脸色,揣人心思,不得伸展向来志向?” 控制室静得出奇,屏幕前五人第一次见穆如此露骨地吹捧一个人——何止吹捧,几近阿谀,一派胡言言之凿凿,他们本应周身不适,大力嘲讽,只是大脑麻木四肢平稳,只觉世界上大概没什么是外交部长和会长做不出的事,说不出的话。穆和迪达摩路易非依那个老头差距也没那么大。沙加盯着白肤女孩每一个神色变化,只见她由不屑到倨傲,由倨傲到恼怒,由恼怒到愤恨,由愤恨到不平不悦,一席话变了几回脸色,下一秒面上堆欢,像个幼识少女下跪抽泣道: “尊贵睿智的我主,苦命的露拉莉拉迪迪娜怎能不知主慧无边,广泽迷途?只因幼时每逢大难无人庇佑,长时屡遭苦厄无人扶助,成时深陷泥淖无人指引,若体单力弱的露拉莉拉迪迪娜不为自己争取,早已由人勒诈一空,残躏凋零,这天地有何道理责她?这世人以何面目笑她?这命运有何原由怪她?露拉莉拉迪迪娜并非一味娇作肤浅,时而冷眼侧观塔内诸事,我主择人不拘成例,只赞其能,偏不曾留意砖墙陋巷间孱孱弱女,她心内自是不忿已久。如今蒙主择识,满腔自怜如水去尘,如星止夜,如火燃垢,心间霍亮无可形容,我主!便请指点误入歧途的露拉莉拉迪迪娜,莫让她不晓巴别大义只念天使孤恩,懵懂间做了杀人的刀器尚不自知,最终害人害事,贻误自身!” 众人见她说跪就跪,说哭就哭,说忏悔就忏悔,没来由一阵庆幸,这桩公事倘若摊在自己身上,只有沙加能两眼一闭就事论事,别人还真没办法与她周旋太久。这女孩身世甚是可怜,做派甚是可恨,劝也不通,说也不通,打也不行,杀也不行,只可施展心机与之腾挪。偏偏女孩久与各色人等嬉笑怒骂,又不知那火天使如何教导,胸中见识当真不少,比起迪达摩路易非依又是一种难缠。 好在穆部长早已将形象置之度外,愈发庄重仁慈,像个巧言令色的反派。 “白肤美目的索多玛不二贵女,兰心丽质的露拉莉拉迪迪娜,我有一言一议不为谋你气力,却能开你迷思。纤纤五指不可遮天,却能掩门扭锁;珠玑金链不可系重,却能禁物锢行;寸土内室不可纳广,却能置爱藏娇。那天地何其之大,你一人尚不能治,不如联手有能之人携力共取,将其间最为夺目者做你战利之物,供你日夜独享。便他性烈如火,待到高天之下高塔之上惟你一人护他,如神娇宠,如主施恩,他岂不识时务?岂不感激于你?初登华堂的露拉莉拉迪迪娜,你知人有高低只在能否乘势,事有主次只观谁执威权,爱有向背只安人心锋锐,男子当有雄心,女子亦有长略。慎择盟友,休阻大业,善藏己意,既要拨云见日,又能翻云覆日,方不负露拉莉拉迪迪娜一生悲辛,半世营划,万万不可以金尊玉贵之体,行侍人奉意之事!” “这游戏什么时候结束?”一直心态良好,只当看电影打发时间的迪斯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边劝珍奇动物自残,这边给失足少女画饼,这考验的是哪门子领导力?差不多就行了,就快成佞臣了。喂,以前怎么不知道穆的花花肠子这么多?公然教导他人玩囚禁?幸好咱们外部人品不错,不然……”他了眼沙加,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众人知道他的意思,也不好多说,沙加浑然不觉:“这女孩不是一个合格的合作者,她不会被谁控制但也不能自控,就算把全部计划和前景告诉她,她也容易被一时的虚荣或意气独行独断,导致功亏一篑。” “穆只希望她别再给天界报信了,也别再给索多玛添乱,他的目的暂时达到了。”米罗冷静分析,“这样的人最会为自己谋算,符合她利益她就能静心忍志,穆说的话她不可能不动心。其余的事她自行筹措,恐怕比穆想得更多。这样的人……我见过。原来还能更疯更没底线。”说到最后几乎没什么声音。 众人见他面色暗沉,语气冷淡,不知他在战局拉扯,前途未定,心志割裂之时,忽然想到曾经在乎的哪一个人。 ********************* 加隆怀疑这次任务后雅典学派真要就地解散了。 他很开心,他哥的不快乐就是他的快乐,他不准备幸灾乐祸,显然,艾俄洛斯和艾欧里亚也在怀疑这件事,如果他开口挖苦,艾欧里亚马上应激反应和他吵个你死我活,艾俄洛斯也不会轻饶他——可见解散概率之大。他爱没事找事,也会有事装没事。反正撒加只要继续这么不明不白下去,雅典学派没有存在必要了——这该不会是游戏的目的吧? 他不懂他那愚蠢的哥哥为什么把事情做到无可转圜的地步。有必要吗?难不成这些游戏人物死不完他们几个就要暴毙?如果游戏这么丧心病狂还有必要玩吗? 此刻天界正在举行隆重的葬礼,他跟在撒加后面走上云楼高台,大小棺木如群星由低到高簇拥最亮的一颗,只是它们全都陨灭了。神的慈容安然如生,闭目卧于华美水晶棺木,身盖洁白云被,环绕无数花朵,雷火两位天使长一左一右跪在阶下祈祷,加隆一路行来暗自心惊,突然明白撒加为何来人家的灵堂当不速之客。 大敌当前,这群天使不算失去头脑,当天晚上就已备好大小棺木,风水墓地,衣物陪葬,旗器哀乐,花草葬仪,天界多数天使不知战事,日常事务却有条不紊,高效得令人咋舌。另有一事他们同样高效,左右天使长身后不但跟随各自掌领的战天使,就连负责文书、匠制、植木、驯养、冶炼、盥洗等事的天使也已择队跟随,只有抱着小天使奥兰诺图拉兰姆的瑟尔瑟罗菲娜托站在两个天使长下位中央,不左不右,显得格格不入。把这个哭唧唧只知道恋爱的家伙划到雷天使阵营,把那个软趴趴保留神的声音的小孩放进火天使麾下,这天界界限分明,平均得像用利剑一秒切开。 分割得如此自然,是早就开始了,还是人心向背从来只是一张纸? 加隆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他跟着撒加、艾俄洛斯他们来这里只想亲自拜祭老人,行完礼还要赶紧回控制室。两侧目光如刺,如今天使们不再挖苦嘲笑他们这群外来人,掩住了言词却掩不住惧意和敌意,他们脸色不太自然,只有撒加肃穆前行,躬身行礼,如一位受邀来此的贵客对那棺木致辞: “曾经你是晨星,生者沐浴你的光辉; 而今你是暮星,仍否照耀死者身躯。” 加隆见他面容哀恸,语音沉痛,唱念做打,样样俱全,只奇怪雷火两个活天使怎么还不转身把这装模作样的劈死烧死。忽又想起撒加读的这首诗他有点印象,也许是柏拉图的,也许是哪个古代希腊人的,别人在演讲里加名人名言,撒加却喜欢塞诗歌或俗语,似是而非,狐假虎威,糟蹋他人名声。因为应情应景,倒也颇受欢迎。只见那些天使听了撒加之言,凝睇天父遗容,不知怎么潸然泪下。 加隆望着前方的棺木,环视四面无数棺木,顿时理解了天使对他们这群人的迁怒和憎恨。细想萨德莫里蕾纳亚说的六次经历,真如他所言,每次都像施以援手,每次帮忙后就让天界更糟。而今就连天神也去世了,只剩雷火天使长还面临散伙争权。加隆愈发不理解这个任务的用意。既然进入游戏,前六批游戏者绝非泛泛之辈,为何顾前不顾后,与撒加一样急切激进,毫无余地。索多玛那一方想必也是如此。这个时候难道不该见个面开个会,交换一下各自的情报?这两个东西平日的假惺惺哪儿去了? 加隆凝神屏息,端正地向那棺木鞠躬,双手交握祈祷,天使们仍旧只当他们是空气,既不答谢,也不阻止,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对这群又像福音又像灾星的陌生人做什么。 灾星有嘴巴,撒加继续说他的悼词: “晨星之时,伊甸园草木葱茏,云霞成蔚,生灵吐息,天使牙牙;暮星之时,无忧宫殿瓦衔悲,流水呜咽,亡灵甫丧,新仇未雪。晨星暮星,实为一体,音容宛在,是为永生。这戚戚哀声痛我父之往,肃肃鼓乐慰我父之劳,合合四境佑我父之息。然风欲歇而烈火相胁,云欲静而浊流鼓噪,魑魅之敌贪心正焰,宵小之辈寻衅不止,天界之危咫尺将近,无忧之地再无净土,惜乎神之宠者不思就里,神之信者尚循私性,神之勇者难展其能,神之从者不堪为用,遗泽流乎无时,睿言传乎无日,天光耀乎无人,怎能不让我等来者肝肠寸断,苦痛难言!” 一时间,加隆对撒加、对天使,对此刻天界的所有能动的东西产生一丝微妙的同情。 也许天神的遗容过于慈爱,让自认铁石心肠的他片刻受了点影响。他知道撒加最要面子,像这样硬着头皮在人家葬礼上半泼冷水半闹事,生平还是头一遭,何况撒加不是个看着别人死掉还能毫发无伤的人,他有优柔的一面;那些天使更惨,老爹兄弟宠物死的死埋的埋,尸体还没凉透,便有人挡着棺材指责他们无能没用不懂事。天使们只想得到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的宁静,让他们哀悼安葬,偏偏有人提醒他们一分钟也没有。 火天使萨德莫里蕾纳亚和雷天使索迩尼洛卡岚多终于回过头,他们再也不能无视撒加,正要开口,却听小天使奥兰诺图拉兰姆以神的声音平静回复: “尊贵的使者,来自火焰的远客,我等知列位慧眼高谈,殊无歹意,此刻天界新丧,手足多沮,哀兵成败,尚无定数。伤者待医,劳者待息。何须言之烈烈,行之咄咄,如鞭如笞,自清自醒。是以一己之力半沉高塔的萨德莫里蕾纳亚不够机警,亦或雷霆万钧把控战局的索迩尼洛卡岚多未尽强力,竟劳使兄如此费心痛意。便请使兄为我等指点迷津:天界何事不思就里?何者尚循私性?何故难展其能?何因不堪为用?” 加隆没想到这小家伙不但见事明白,说话竟然如此锋利,却见撒加面不改色,与一个幼童针锋相对: “明辨的奥兰诺图拉兰姆,星夜转瞬合眸,烈火片刻燃尽,索多玛人多智广,贪多求胜,才令我无忧宫节节凋零,昨夜之痛犹痛心肺,今晨之伤又刻肺腑,以我愚见,无忧宫此刻大患为何?一为索多玛水井喷涌不息,有水则活,纵闭城固守,亦有生息繁衍,源源不绝,何以抗之?二为巴别塔兵多将广,易守难攻,我等囿于兵员,失于势寡,以何围之?以何攻之?听闻流星书阁藏有天父言行秘语,或可知索多玛源泉之秘;秘银兵室收有昔时强弓利弩,便单弱之天使亦可操持,最宜围城远攻。敢问天界何以明知故昧?非但不展其能,不堪为用,今日更是各归其首各领其事,如流水二分泾渭如此!我父尸身尚在,天界已无一心!” 天使们半是愤恨半是羞愧,加隆听得半是无语另一半倒也不得不佩服,如此强词夺理反客为主,句句咄咄逼人又句句在理,还真是雅典学派高高在上的会长风范。又听那小孩不落撒加之下,瞬间回击道: “我父在上,诸兄恨不削平高塔,焚尽塔民,以报切肤切齿之恨!此时危机何人不知?此刻大难何者不晓?力单的奥兰诺图拉兰姆便为使兄解惑:那流星书阁秘钥掌者便是天生不良于行亦不能言的奥兰诺图拉兰姆,我父慈恩,临终念我孤幼,以法术将声音赐予。我正欲以我父声音开那流星书阁寻求攻塔之要,灭塔之术。便不能全我性命,奥兰诺图拉兰姆蒙父垂怜,蒙列位兄长照料,蒙无忧天国供养,何惜此身!何惧一死!但秘银兵室秘钥掌者必为雷火二使,二位天使长皎皎之心,磊磊之行绝无私念!更不惮以死求胜,开延武库——远射弓矢虽利,临阵需仗将帅!雷火各占半壁,天国无人可替,不可失其一,必要合其二,方挡得索多玛汹汹兵士,虎虎将才,使兄岂可以此相挟逼二位天使长以身为殉?况二位兄长各掌机要,各领强兵,由来已久,亲密无间,此番分工操持,自是二划其责,免去众人职分不明,怎就成了使兄所言之泾渭!想使兄亦是为父哀悼,忠言逆耳,我等岂有不知?便请二位兄长将胸中所思与使兄商榷,取长补短,各占所能,众志一心,方保我天界无恙,雪耻有期!” 加隆刮目相看。谁想得到一个不是发呆就是生病的小孩如此聪慧又如此能言善道,既为天使们辩护,暂时熄了他们派别之心;又拉拢撒加,解了撒加与二位天使的僵局。天使们也大吃一惊,有的面露喜色,有的面露惭色。雷火二人的神情倒是和撒加一样欣慰。 索迩尼洛卡岚多步下云阶向撒加等人答礼:“深思远虑的使兄,粗率的索迩尼洛卡岚多不该轻慢使兄良言,想索多玛攻城之时,使兄与我等并立云头,如有千眼千目,为我军指引攻守之位,察高塔明枪暗箭,警天界驽兵钝卒,使兄庇佑我等,我等不知感恩,行止迁怒,回思怎不愧疚,今日使兄之心良苦,我等不可再负美意,请容许性急的索迩尼洛卡岚多陈言他胸中长策:索多玛不可再建,我已整兵编阵,将以游击之法严防塔人夯柱立石,日夜扰之,击罢便去,虽为一时之法,亦有一时之效。有劳聪慧的奥兰诺图拉兰姆与细谨的瑟尔瑟罗菲娜托在此间隙精研天界典籍,更择攻城之计。索迩尼洛卡岚多另有一言:二位皆我天界首脑,智慧才能不可估量,兵事无眼,战火无情,我与光辉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倘若丧敌手,天界之事非委于二位方得周全。那流星书阁能以父之遗音开之自是美事,若不得其法,切不可奉献己身,误我无忧宫前程!” 瑟尔瑟罗菲娜托与他对视,眼中光华流转。加隆看得只想摇头,看来撒加倒真以一己讨嫌之力,气得天界万众一心,也算功德无量。 又见萨德莫里蕾纳亚躬身而话:“愚懦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尚未深谢足智多谋的使兄拯我于万千敌手,使兄不计我等简慢,依旧良言相劝,苦心叮嘱,使兄来此所为何事?天界堕毁与使兄何干?思之方知使兄之心弥足可感,使兄之行坦荡可贵。请容许妄动的萨德莫里蕾纳亚献其釜底抽薪之思:索多玛一团散沙,各自为政,人谋其利,各怀奸谋。我已与最为阴险的迪达摩路易非依立下盟约,此人决不可信,却可牵制诸人,为祸高塔。能一振塔民士气,一集众人之力者,惟圣女托尔舒拉达缇丝。那圣女虔敬我父,为我父珍爱,本已感戴于心,我等不伐无罪之民,亦不可施害于她。如心思细腻的瑟尔瑟罗菲娜托所言,天父已死,圣女必于塔内失去根基,成诸人忌惮对象,寸步难行,再也倚仗。彼既弃之,我当取之,不如便以诚意动其心肠,以现状感其慈悲,以大义警其言行,将皎洁的托尔舒拉达缇丝迎至天国,既夺高塔之志,又全天国之义。萨德莫里蕾纳亚已决意二赴高塔与那圣女密谈,只待下一个浓雾之夜便可成行。我已命人详观云流,细测星月,三日之内必有大雾,那迪达摩路易非依既有所求,必为我留候门楼,暗开巷道,萨德莫里蕾纳亚当轻身而往,既与塔内暗线再会详谈,亦要寻那圣女所居,求探天命所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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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23-10-05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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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多玛彻夜未眠。 第一夜对天国的艳妒觊觎,对塔外流民的提防暗害,对天使来袭的恐惧惊栗,又一次变为眼中灼灼的火焰,他们望着燃烧不止的火焰,一堆堆野火灼烧尸体,腾起黑烟,似要代替死去的人直冲云端,将天国夷平。他们不断打听弗拉蒙德拉里斯如何赶制天梯,那些天国巨龙形体虽大,上了战场却只会靠怒空震慑索多玛的马匹,靠沉重的龙尾扫断城头碉堡塔楼,就算拼力撞向塔身,也不过徒劳引出几秒震动,倒是今日这些只做驴用却比驴还蠢的动物缠绕塔柱,差点酿成大祸,终归死得一只不剩,柱子受了摇动,牵连几层高塔,斯特里斯斯泰因命人把战死天使的头颅砍下埋入柱底祭塔。究竟这废而又废的巨龙有何作用?弗拉蒙德拉里斯同往常一样怀技独贪,不肯漏一丝一毫给外人。 短暂休息后,亚尔迪重新出了控制室,继续观察弗拉蒙德拉里斯,他见这位工匠双眼赤红,一面呼喝手下工匠和斯特里斯斯泰因派来的士兵搬龙运龙,一面铺开一张巨大的羊皮纸,双膝跪在地上涂涂画画,喃喃有声,状似疯魔,有心提醒对方好生休息,养足精神,却发现不论如何努力,弗拉蒙德拉里斯看不到他,往来人流看不到他,他们只顾叫嚷催促,嘲笑总工头故弄玄虚,怕要闹个大笑话。弗拉蒙德拉里斯也有心腹,跟随他登入天国的工匠不断汇报,奈何他极不耐烦:原来索多玛人轻贱匠人,除了平日被鞭笞的工者役者,斯特里斯斯泰因手下那些精兵蒙士哪里肯听一个匠人的号令,挖苦谩骂不绝于口,那些奉命而来的塔民更是一边操持手中活计,一边惦记偷藏财物、打听消息、比着歹毒地说风凉话。弗拉蒙德拉里斯要求他们加快速度,他们自是不肯轻易听从,便如今日包围托尔舒拉达缇丝般包围弗拉蒙德拉里斯,要求他对登天之梯详加阐述,他们不愿耳聋目盲,莫名做他人手中刀斧。僵持间迪达摩路易非依率众而来,手下官吏带着神官侍卫对下等人打的打鞭的鞭,对军中人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又驱使更多塔内住民同听弗拉蒙德拉里斯吩咐,局面顿时大变,迪达摩路易非依那些手下昨夜刚刚编排初入塔内之民,此时分批分段把阻上塔层道路,放龙运龙,按弗拉蒙德拉里斯的吩咐将龙尸并排陈于索多玛最大的广场,亚尔迪从前在巴西常常苦于后勤筹措,知道战场动员千头万绪,大到一件武器,小到一根工钉,都需要统筹谋划方能确保无虞。此时见迪达摩路易非依多用奸恶之人,酷烈之厉,却深谙其性,尽显其能,将一伙搜刮索民的蠹虫,应是变为理事成谋的好手,也就更懂穆为何非要此人手执国要。想弗拉蒙德拉里斯与迪达摩路易非依一个有翻天之才,一个有覆地之能,却毫无益善他人之心,只想杀上天国变成天神,生活部长不禁默然叹息。 “这死老头一边帮弗拉蒙德拉里斯,对圣女也没闲着。”迪斯那边见斯特里斯斯泰因同样对他这个来路不明的神视而不见,说来斯特里斯斯泰因昨日方解禁闭,今日才得自由,忙着整顿军务,修缮城防,特别是忙着排除迪达摩路易非依趁他不在塞进军队的内奸,他头脑虽好,又有卢克鲁迪塔迪钦相助,但那迪达摩路易非依使其坏来当真创意无限,不能伤军队根本却于短短数日大坏军队风气,觑着哪位弓箭长与哪位士兵长不睦便派人造谣,哪个老兵阵亡有了漏子便派人不漏,不少美貌女子戴着光华珠玉与士兵长春宵一度,回头便将那珠链塞进男子怀中……将军与守将整天研究练军布阵,哪里晓得其中厉害,好在如今有了诺卡莱奥洛迦朵,这位索多玛公主胸中成算固然不敌迪达摩路易非依,但从小位高权重,最重要的是有过沉沦困顿的经历,不但对臣子营私舞弊、欺上瞒下、弄权鼓势的伎俩了然无胸,对神宫、军营、工地、民间种种明坑暗害、权钱易贿、人情世故同样了如指掌,拿着斯特里斯斯泰因的短剑专门裁处军中风气,她做事一板一眼自有公道,军中人固然不服女子却也挑不出的她的错处,斯特里斯斯泰因和卢克鲁迪塔迪钦见她拔钉子一样清理军中奸细,后者颇为忌惮她趁机营权,前者大为轻松,一心一意忙碌军务。诺卡莱奥洛迦朵自不是籍籍之辈,但她最知轻重缓急,每断大事便令亲信火速报与夫君与卢克鲁迪塔迪钦知晓,前者喜她不擅权,愈发信赖,后者也渐渐放下戒心,事态从权,暂由她一意作主,整顿杂事。索多玛公主毕竟是女子,虽然仆从云集,出入军中仍惹来无数流言蜚语,但人们对她只是鄙薄笑谈,对另一桩私情,真叫人口如沸,浇油添醋,拱火施柴—— “人人都说圣女与火天使有私情。”卡妙依旧跟着卢克鲁迪塔迪钦,不时跟迪斯碰到。对穆的种种行为,他们各自保留判断,又要照顾米罗情绪,许多话憋在心里,任务中碰面不禁闲聊几句。不过一个钟头,人们彻底忘了托尔舒拉达缇丝临危不乱,亲敲警钟,疏通塔民和围堵天使的大智,绘声绘色描述她与那天使早已暗通款曲,卡妙和迪斯细听,这绯闻竟然有理有据:那天使来索多玛下请柬,顺便送圣女琉璃纱当定情之物——看那圣女日日贴身穿着,真没廉耻;那圣女到了天国更是没了忌惮,与天使恩爱相从,享尽欢愉——故此圣女恃宠而骄,又想夺城主和大臣的权柄,白日做梦;那圣女与天使乱人丛中卿卿我我,天使一再对圣女含情告白——原来这圣女不过一高级荡妇,待价而沽!迪斯卡妙又和控制室的米罗等人认证,倒发现此事另有奇特之处:不论迪达摩路易非依如何让人煽动谣言,索多玛人也认可己方的圣女必与天界大天使有私情,却极少有人认为圣女将要背叛索多玛,投靠无忧宫。 “是长久以来的信仰导致的。”卡妙说。 “也太离谱了,平时骂个没完,关键时刻只信她一个。”迪斯说。 他们俩实在无事可干,一起回了控制室,沙加说:“信仰的建立是个复杂过程,一旦开始复制深入,就会变成迷信,也可以叫神话,一个人如此,一个团体如此,一个国家民族也可能如此。‘雅典学派’也是经过一百年打造的,所以我们虽然只是刚进校门不久的高中生,还是有世界各大媒体特地跑来听记者会。” 此时控制室只少穆,外交部长一直跟着老头儿迪达摩路易非依,其他人面露感慨,多不容易啊,原来受打击的不止是他们,副会长竟然把人话说得如此通俗易懂。 “所以索多玛人还是需要这个圣女?”不在屋里的穆问。 “真神已死,索多玛需不需要圣女是未知数。对民众来说,圣女既是信仰也是摆设,求个平安罢了。现在的问题是索多玛人根本不会接受和平,天界负隅一战已成定局,索多玛已经走上末路。就像我们学过的历史课,王朝末路,缭绕的是尘埃,焚坏的是烈火,落地的是柱石,信仰、道义和忠诚变成了一种命运,殊途同归。” 众人不解沙加为何自云端和撒加和穆说了几句话,便一改之前急切,好像已经看到了结局,现在做的一切只是履行公事外加观察和同情一下索多玛诸人。米罗说:“穆有话不说,你总可以说说吧?” 沙加说:“没必要。按穆说的做吧。” 卡妙说:“不对。你的思考里始终没有‘自己’,你根本不知道要活下去这回事。” “莫非你有?你在乎过生死?” “我在乎。在生死之前我还想活下去。但你不是。” “他们说什么呢?”亚尔迪小声问迪斯。 “哲学,莫尔索先生和悉达多王子谁对自己更不负责,别理他们。”迪斯说。 “哦好。” 正在迪达摩路易非依皱眉的穆听到这些不由笑了,他从小就喜欢团队,喜欢为自己身边的人营造气氛上的安全协助空间,也喜欢每一个出现在他安全领域的人,他们的个性也许棘手,却总能给他意想不到的心理快慰,让他不致因难缠的迪达摩路易非依打定主意不再见他而心急。这老头花言巧语竟让疯魔的弗拉蒙德拉里斯抽出几分钟画了个玲珑的高塔构图,交由身边工匠负责营造——原来迪达摩路易非依根本没放弃囚禁圣女。他一面指使一群酒醉大汉到托尔舒拉达缇丝居所谩骂羞辱,说各种下流话,令圣女不堪其扰,负责卫护的诺卡莱奥洛迦朵本就事乱如麻,拨来的护卫赶走一批醉汉又来一批流氓,关押一批流氓又来一批蛮女……一批一批络绎不绝;一面派人大肆传播圣女与天使私情,直传到巡城试炮的斯特里斯斯泰因醋意横飞,一张黑脸气得发抖,恨不得找托尔舒拉达缇丝当面质问;最后以护卫圣女免受不肖塔民骚扰,谨防天界之人觊觎圣女贵体为由,硬是在神宫划地建其小塔,等待时机欲将托尔舒拉达缇丝关入其中,托尔舒拉达缇丝不断派人与将军和公主极力反对,公主为她派来更多护卫,结果其中一位又被迪达摩路易非依派去的妓女引诱,你来我往,门庭若市,托尔舒拉达缇丝只能紧闭内室,斯特里斯斯泰因犹豫不决,忍着醋意继续教习新想到的鸟阵和火阵。 “没有兵就是不行。”亚尔迪说。他们二十四小时的遭遇不啻大难一场,又是震惊又是愧疚,沉默过后人人想说点什么,不但卡妙和沙加搞起哲学对话,亚尔迪也多话了,“托尔舒拉达缇丝太有政治头脑,但没有一个亲信……之前克莱因将军在罗马只有几十个人,没了兵权也一样寸步难行,何况一个手不能提的圣女。但这游戏设定挺不合理,塔民既信赖她,她怎么可能一个亲信都没有,这样的人身边应该有护卫和死士才对。” “等哪天危机来了,索多玛人就都成了她的亲信、护卫和死士了。”米罗说,“好歹就连老头儿也不敢轻易伤害她。另一个人就危险了。” 大家一齐看他指的弗拉蒙德拉里斯。 弗拉蒙德拉里斯不再手舞足蹈,却仍然亢奋得厉害,控制室看得清楚,露拉莉拉迪迪娜与迪达摩路易非依不停传递消息,前者又命人不时汇报给父亲,后者小动作不断,但工匠说什么,他提供什么,务求以最快速度搭起天梯。将军公主那边只派人低调监视,不动声色。几方势力在这件事上还算齐心,龙已经按弗拉蒙德拉里斯说的那样切分为许多部分。 好不容易恢复的气氛一扫而空,众人又沉默了。 龙鳞从头到尾一片不留被拔去,一筐一筐码放在最前方;龙血被特制容器吸了一罐又一罐,列在广场两边;龙肉被切割,一块块浸到临时挖开的几个小池子里,满灌的清澈池水霎时通红;龙角龙爪一一清洗简单硝制,三十个龙角和六十只龙爪整齐摆在最后;中央是一具具龙骨,一根根龙筋,环绕是一张张一块块龙皮。弗拉蒙德拉里斯平日督工极严,索多玛人习惯了分毫不错地造塔建屋,龙的尸骸明明大小不同,摆放得竟有极端对称的美感。 众人屏住了呼吸,这一幕太过诡异,弗拉蒙德拉里斯此时不像个工匠,竟像个呼风唤雨的黑魔巫师,准备念咒施法。 “他还能活多久?”沙加一句话直接把众人点醒了。 “对。”米罗回过神,“那老头不断命人向塔端运送石料木材,看来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加高塔身架设云梯。可是,一旦三百层高塔落成,造塔结构历历在目,云梯也有了成品,迪达摩路易非依和斯特里斯斯泰因恐怕第一时间先杀掉这个工匠。他这么着急做云梯干什么?不会真疯了吧?” “不是装的吗?”穆说。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恍然大悟。 “没错,一开始想到制造云梯的方法,兴奋过度应该不假,兴奋这么长时间也太不对劲了。”迪斯说。 “他不以云梯之法要挟那老头,不以攻城之计向斯特里斯斯泰因邀功,以期保全自己,是另有什么妙计,还是他另有杀手锏?”米罗说。 “他有女儿,有女婿。”卡妙说。 众人定睛一看,屏幕里的露拉莉拉迪迪娜已梳妆完毕,这次她穿了条柔白单裙,披了条火红披肩,颈间缠了白纱,纱外不忘缀满珠链,一脸跃跃欲试。他们不禁摇头,这索多玛人众虽多,主要人物就这么几个,就这么几个人却拉扯得密密麻麻毫无头绪,一群游戏者全被牵着走,像游戏里的道具,被游戏人物利用一番扔在一边,再失干涉之力。沙加对穆说:“你对她说的话能有效果。”迪斯说:“没错,不用担心你这边失控,撒加那边还能和天使交流。”米罗也说:“这女孩现在一心想囚禁那天使,天界如果不防就会吃大亏,你已经策反她了。” 穆虽然不在控制室,仍能感受他们话语的包围,情不自禁地又一次露出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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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布于:2023-10-12 23:49
我去!更新了!!!!
等我连上12天学的酷刑结束后就来细细阅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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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布于:2023-10-18 11:21
被新写的沙穆文吸引走了,现在才看完更新。啊,心疼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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