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雅典学派·百万城市沉默·二十四·围城索多玛·婚盟

二十四·婚盟


胜利是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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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初上，索多玛高塔人声鼎沸，所有居民都在谈论一件奇闻：潦倒的前国王宠臣，在天国获罪的索多玛使者，早已失去双腿的迪达摩路易非依在他破烂的家门口不断称颂主的恩德，大声吹嘘自己得到了神赐的新职位，从此以后，他将是索多玛高高在上的首席神宫，接手神殿的一切要事，还将以军事参谋的身份与如今的索多玛统治者斯泰里斯斯泰因平起平坐。
不过几分钟，这个消息传遍了高塔的每个角落，从最高处的训练场到最低处的水井，就连塔外正要开工的泥匠也在互相叫嚷，倘若塔外盘踞的秃鹰能够口吐人言，它们恐怕也要拍着翅膀聚在一起高声议论：
“简直倒行逆施！”
早有士兵将消息缠在猎鹰爪上，飞抵斯泰里斯斯泰因马前，索多玛高傲的将军看完那块薄薄的羊皮，不由破口大骂，将羊皮递给身后的托尔舒拉妲缇丝。
死里逃生的少女神色淡然，庄肃的脸没有任何波动。
“尊贵的圣女，为何你不用黄金雀翅般的嗓音，为你的主吹捧其无上的智慧？将迪达摩路易非依这等劣迹斑斑的无用之人置于我的位下，统领你的神宫，在高塔即将完工的重要关头，这种决定莫不是想要让索多玛人功亏一篑？那肮脏的老汉只知贪得无厌，毫无为人的廉耻，好色好酒，花言巧语，若不是他早早远离宫廷，我定要一鞭卷下他那满是毒瘤的脑袋！”
斯泰里斯斯泰因忿忿抱怨，托尔舒拉妲缇丝一言不发。
转眼到了城门前，看那厚重的大门一道道打开，托尔舒拉妲缇丝迫不及待地跳下马。
“喂！”斯泰里斯斯泰因下马叫她，“你怎么连话也不说？”
托尔舒拉妲缇丝垂着眼，拉起裙边行了个半礼：“感谢勇猛的将军和矫悍的兵士们一路护送，托尔舒拉妲缇丝为你们祈求平安。”说完便走向前来迎接的两位使女，后者见她一身狼狈，大骇不已，瘦的那个连忙将一件满绣披风从头遮盖到脚，胖的那位面带不悦，指责斯泰里斯斯泰因令圣女饱受颠簸。斯泰里斯斯泰因无暇理睬，进到塔内，在野外不见踪影的神重新出现在面前。
迪斯本想和他说句话，立刻发现因为有穆在，斯泰里斯斯泰因看不到自己。
斯泰里斯斯泰因单膝跪地，双目炯炯，直视半空一脸严霜的神灵，出口的话语每一字都似有威胁的重量：“我主，请解答斯泰里斯斯泰因心中的疑惑——这位无敌的将领遵循我主之命陪伴圣女出城，仅仅半个夜晚，主便将索多玛无上的权柄一剖为二，分与泥屋腐臭之地最下贱的投机者，将高塔安危系于无耻之徒的裤带，将无垢神殿交与淫逸之徒玷污。索多玛高塔无数罪人，迪达摩路易非依的罪恶却为诸人不及，莫非我主不再中意痴愚的托尔舒拉妲缇丝，而要以作恶多端决定俗世的未来？又或我主是想那厚颜之人将这索多玛败坏一空，再交由天国下临的阉人纵火焚烧？”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两旁纵列的士兵，前来迎接圣女的神官卫队无不耸动，就连底层汲水的妇人们也扔下工具围了上来，托尔舒拉妲缇丝已经回转身躯，恭敬地面对穆跪倒，依然一言不发，面无波澜，一双妙目却透露些许疑惑。
任凭斯泰里斯斯泰因如何指责，穆只以冰冷双目俯看他，高傲的将军愈发烦躁，几乎便要起身，穆见他怒气已到极点，突然喝道：“斯泰里斯斯泰因，比起迪达摩路易非依的罪恶，你一念之下的错误几乎断送了整个索多玛！此刻你的厚颜犹在迪达摩路易非依之上。你既知托尔舒拉妲缇丝是索多玛存亡的关键，怎可因一时之怒将她孤身留在天使、野兽、雾气、毒沼遍布的旷野？”
人群一片哗然，穆察言观色，那些忿然咒骂的男男女女并不关心托尔舒拉妲缇丝的安危，只想趁机一逞口舌之快，嘲笑这位动辄挥动皮鞭的统帅，斯泰里斯斯泰因一团煞气，左右军官带领士兵两面排开，高举手中的长矛和弓箭，索多玛人终于不敢吭声，他们的将领却不回头，依然保持跪立的姿势，声音却如黑暗中的利剑，冰冷无情，直击要害：“无耻的索多玛人，哪一位造物主心怀歹毒，用腐臭尸泥和腥浊死水捏出你们的形象，在你们麇集的高塔之中，人间的道德固然失去意义，生存的学问竟也七零八落，莫非你们竟认为使你们免于灭顶的是砖瓦的墙壁和泥土的墙皮？莫非你们想让勇士的功绩在疾驰的言语里隐去，在觊觎的恶意里淹埋，在权柄的争夺中化为乌有？你们搬弄口舌，用言语的长枪戳刺曾挡住天界火焰的城墙，若天罚再一次降临此处，那城墙不待天使进攻，不战自溃，而那崩裂的墙体足以压碎你们头颅，你们的眼珠迸出眼眶，顺着索多玛的道路翻滚，纪念这座从根底糜烂的城市和它有眼无珠的主人！”
“斯泰里斯斯泰因，劳苦功高的将军，请不要轻启心中的不忿，将它化为盲目的不敬，我等凡俗之人以血肉之躯存于人世，目不能远视，耳不能广闻，手不能举千钧，足不能快万里，有何资质揣摩主的深思，指责主的决意？”托尔舒拉妲缇丝脸上的淤泥已被擦净，又披上织缀针状水晶的斗篷，她双膝着地，一双恳求的妙目直视她的神灵，“天地之间无上的神灵，托尔舒拉妲缇丝信奉的父兄，索多玛的命运系于您审慎的一念。托尔舒拉妲缇丝是索多玛的女儿，理应遭逢它的劫难，而不是安享它的保护。托尔舒拉妲缇丝蒙主庇佑，安然在斯泰里斯斯泰因将军的护送下完成主的命令，回到这座塔城，已是天赐的福分。而况托尔舒拉妲缇丝在野外所闻所见，已知索多玛的危机竟比素日所预急迫万倍，托尔舒拉妲缇丝不敢怀疑主的决意，只请我主三思——政令游刃的官要与弓马娴熟的帅才缺一不可，恳请我主勿要因托尔舒拉妲缇丝的些些意外，重责索多玛至为珍贵的将领。”
斯泰里斯斯泰因斜睨托尔舒拉妲缇丝洁白优美的侧脸，见她神色哀恳，一派庄重，顿时面色阴晴不定。
半空中的穆目露寒光，语含讥讽：“托尔舒拉妲缇丝，不必为无能之人辩护，足踏旷野之时，你可曾见土地之上有世人安息的坟墓？”
托尔舒拉妲缇丝不解道：“我主，当索多玛还在东方的东方安枕，君王会命他的工匠建造辉煌的坟圹，辛劳一生的男女也会在泥土中安息。自从迁入高塔，塔内塔外每一寸土地都被战火反复洗礼，每一颗微尘都在命运的起伏中沉积翻卷，没有谁能在随时等待沸腾的泥土中沉睡，从迁入高塔的那一刻，索多玛人最后的归宿只剩烈火，烈火带走逝者的尸体，带走他们的不甘与爱恋，也带走生者的疫病与危险。”
“托尔舒拉妲缇丝，如你所言，索多玛的过去一一被火焰带走，王国的繁华，土地的丰茂，人的生命，历史的颠簸，人们缺少可以纪念的坟冢，因此索多玛人没有记忆，不屑回味，他们刚刚走出危险便要继续召唤危险，将将得到救赎便要任意而为，缺少教训的人便会自大，便会独断，便会将自己狭隘的头脑置于万事之上，与其做事刚愎自用者玩火自焚，毋宁重整纲纪，以启生机！”
“我主思虑久远，发托尔舒拉妲缇丝所未见，骄横应为大罪，刚愎自是危兆，托尔舒拉妲缇丝从不怀疑主的明断，只望主如昔日一样，罪罚与功劳并视，良莠与华实同判，我们的脚下就是城市，却有谁真正见过它完整的昼与夜，再将它的身形变为守卫的高垒？在阳光无法射透的无数重墙壁之下，只有斯泰里斯斯泰因知道那里能够埋伏多少士兵，在危机之时给予敌人痛创，托尔舒拉妲缇丝祈求我主不要褫夺斯泰里斯斯泰因的荣光。”
“真是个没脑子的女人。”斯泰里斯斯泰因低声嘀咕，他说话一向高亢，这低声的议论于他倒是少有，他继续斜睨托尔舒拉妲缇丝，唇边带着一丝笑意，以更小的声音说，“喂，你那无上的主什么时候说要拿走了我的兵权？如果我不在，军队立刻大乱，任何人想动摇我的位置，先要想想索多玛能否承担后果。”
托尔舒拉妲缇丝看也不看他，继续仰头道：“索多玛士兵素来悍勇，在老国王统治之时，曾有数位将军在军队各自为政，与王宫贵人往来频繁，麾下士兵常有摩擦，只在斯泰里斯蒙太因将军治下方才归于一心，赢得上一次惨烈的天界攻城战役。而今索多玛士兵唯服斯泰里斯斯泰因一人，因其能力不在乃兄之下，此中细微，望主深思。”
斯泰里斯斯泰因原本讥诮的嘴角僵了僵，又嘀咕一句，这一次，谁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穆余怒不止：“托尔舒拉妲缇丝，你的好意显然不能让愚妄之人幡然警醒，念你以战事为先，宽宏无私，就先保留斯泰里斯斯泰因将军之位，以索多玛军法囚禁十日，非有紧急战事不得出其囹圄，斯泰里斯斯泰因，你听命吗？”
斯泰里斯斯泰因英俊而黝黑的面孔硬得像一块顽石，半晌没有说话，围观人群的嘲讽声渐起，军官们再三挥动武器，一次次将人们的笑声压了下去。
穆却不着急，从容而严厉地观察着斯泰里斯斯泰因，只见他凝神思索，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人群和左右军队，最后扫过身侧托尔舒拉妲缇丝的脸颊，后者正转头看他，黑眸中的焦急清晰可辨。他这才不情不愿地以首叩地，行完大礼，起身命令手下：“我便在顶层执行主的禁令，军队的训练和城中的巡视暂且交由卢克鲁迪塔迪钦。”他回过头，见托尔舒拉妲缇丝咬着唇低头沉思，并未看他，不禁神色气恼，一摔披风，向着直通高层的吊索走去。围观的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一向酷烈的将军竟然这么轻易地接受十日禁锢，不禁议论纷纷，连嘲笑挖苦都忘了，士兵们板着脸跟在黑肤将军身后，眼睛里透出疑惑，却不敢出声。只有几个神色懒怠的老兵在队伍末尾悄声说：“十天？不到三天，那个阴险的迪达摩路易非依就能把索多玛变成他的天下。”“未必，斯泰里斯斯泰因可不是莽汉，看他一直沉默，恐怕已经有了对策。”
他们争执几句，便要赌钱，听到此事的索多玛男女连忙跟上去押注，很快便被各自的监工赶向工地和水井。另有数人对穆跪拜不已，依然请求能够成为天界之行的扈从。穆听而不闻，身体向高处飘去，不一会儿便进了高处的监听室。
“穆，你回来了！”
亚尔迪一脸凝重，看到他打了个招呼，米罗冲他点点头，卡妙背向他们睡在一张床上，蜷缩的睡姿看着很没安全感。沙加问：“你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你是指启用迪达摩路易非依，还是指对斯泰里斯斯泰因的处置？”穆反问。
“你说的是一回事。你关后者禁闭，就是为了放开前者的手脚。”
穆不置可否，问米罗：“内奸的事有眉目吗？”
米罗耸耸肩道：“雾太大，什么也看不清，守城的人不是在站岗就是在寻欢作乐。那些天使出现后也不曾靠近索多玛。”
“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亚尔迪问，“我们轮换着睡一觉，不然没法坚持。你至少睡四个小时。我们刚才各自睡了两个小时。”
“好，麻烦你们了。”穆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屏幕，迪斯也飘了进来，夸张地大叫一声：“全都乱套了！你们看到了吧！”
米罗等人苦笑，只见迪达摩路易非依已经焕然一新，须髭修成漂亮的弧度，脸上涂着香脂，头上戴着神官的权冠，披着锦绣衣服，坐在一张叠着丝绸和鹅绒的软塌上，那塌被四个仆人抬着，前面两个正是贝壳公寓为卡妙服务的男孩，他们也换了新衣服，一脸忠心，手脚勤快，小心周到，正抬着他们的新主人走向神殿，后面浩浩荡荡跟着看热闹的索多玛人，他们一脸谄媚，也有几个债主气急败坏地要求迪达摩路易非依偿还债务，得到神宫侍卫们的一顿毒打。迪达摩路易非依命两个男孩带着凶神恶煞的两对神殿侍卫兵，将他的女儿从抢占的弓箭长那里抢了回来，迎往他的新家。
“真没想到这老头还有点良心。”米罗说。
“他怎么没去接他的夫人？”亚尔迪问。
“女儿弄回来可以嫁人，夫人弄回来只会碍事。”迪斯拿起面包，很穆一样边吃边看两边屏幕，惊讶道，“你们昨晚一直在这看小电影？”
亚尔迪有点脸红，咳嗽几声，沙加米罗面色如常，米罗说：“这里的妓院生意非常好，还有各种暗妓，有的随便找个角落，有的偷偷进入买主家，最让人头疼的是有的士兵会把妓女带进城楼或瞭望室，你们看——”他随手指了几个屏幕，“天都亮了，还没结束。”
穆和迪斯看过去，果然见几个屏幕上有数位男女正在纠缠，女子猫一样的娇叫绵绵不绝，其中一个士兵房间有四个士兵，两个妓女，又有一个士兵钻进来说：“到我了！你们赶紧去放哨！”那四个士兵还在和两个女人难舍难分地纠缠，穆注意到其中一个正是昨日当众数落托尔舒拉妲缇丝的露拉莉拉迪迪娜，她一边骂那些士兵一边说：“你们答应了明天会带我出去，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穆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男人不是普通士兵，两个拿着雕着鹰隼的弓箭，是弓箭长。
“昨晚所有缠上军官的女人都在说这个问题。”米罗说，“我综合了一下，明天军队要去城外运送大批物资，大概需要一天的时间，这些女人说城外做生意能拿到更高的价格，因此都想让军官带出城。”
“物资……”穆沉吟，“是固定的时间吗？”
“不固定，都是临时决定的。”米罗说，“但涉及的人太多，难免走漏消息，如果天界趁着浓雾和索多玛的内奸联系，有可能知道这个消息。”
“那把这个情况传给迪达摩路易非依吧。”穆说着就要起身，沙加说：“我去。”
没有人以为副会长突然学会了体贴，他也的确不负所望：“你的决定有一些问题，我先去看一下。”
“那麻烦你了。”穆放下水瓶，冷冰冰地道谢。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沙加说。
“您快走吧！”迪斯挥着手撵人，“整天和你们这种人混在一起，搞不好我也要失恋！”他话音一转，“外部，那个黑小子的性格的确有问题，但你这么弄不是逼着人反弹？”
“他如果不知收敛，只按照自己的喜怒独断独行，到了战场只会捅出更大的篓子。”穆平静道，“他和他的哥哥同是将领，据他所说，斯泰里斯蒙太因的军事素质大不如他，为什么却能牢牢地控制军队和政权，把他压得毫无反抗余地？我提拔迪达摩路易非依后，他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马上联合托尔舒拉妲缇丝和弗拉蒙德拉里斯一起抗议，或者结成一个同盟来稳固权力，看看他做了什么？找我抱怨，争吵，这是一个成熟的执政者吗？你们放心将所有的事委派给他吗？”
“从来时势造英雄。”亚尔迪说，“没有十全十美的将领，我赞同穆的做法，应该找个人制衡他。”他犹豫地看着屏幕里正在作威作福的老头，不到两个钟头，迪达摩路易非依就从一个遍体邋遢的乞丐摇身一变，从头到脚都是权臣不可一世的派头，但当沙加出现在他面前，本来搂着侍女侍从调情的他立刻威严庄重起来，又是叩头又是祝祷，万千颂词张口就来。待沙加传达了穆的意思，他恭敬地送走神灵，又一次左拥右抱，还让几个姿色妩媚的小童捏着他的腰腿，转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你们怎么还没睡？”沙加回来见穆和亚尔迪还瞪着眼睛看屏幕，就连卡妙也揉着惺忪睡眼靠着米罗肩膀看迪达摩路易非依一会儿叫个美女，一会儿叫个大臣，不禁问。
“赶紧坐下，爱睡你睡。你看到电影精彩片段能睡得着？”迪斯说。
沙加不解道：“这个人做什么事都不奇怪，如果你们要随时阻止他，就不要给他权柄；既然要以毒攻毒，就不要管他做什么。”
“我们就是好奇他会做什么，完全超出想象。”迪斯说，“不在一个思维层次。”
迪达摩路易非依招来的人五花八门，既有从前的外国使者，又有塔内的商人，还有妓院的头目，工地的监工，各色闲杂人等络绎不绝。他轻轻松松给昨日大骂他的监工安排了不少罪名，剥夺了对方的财产，又要去妓院的头目今晚把各自最美的男女送到他的宴会上演出，还和商人们大谈塔内外物资的买卖，又追问使者们那些毁掉的王国有没有秘密财宝……他下了各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命令，听上去无不胡扯，狭隘，公报私仇，穷奢极欲，他的命令所到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大家看着看着，最后沉默地看着穆。
穆神色如常道：“还算有分寸，没有马上去动军队里的人。”
几个人正想说点什么，只见一分钟没仔细看，身上又添了几层珠宝的迪达摩路易非依大人被换了新衣的两位侍从抬到一间放满羊皮卷的书房，这两个男孩清洗一新，一脸庄重，似模似样，令人不禁感慨他们的确是投机倒把的好手，总能在第一时间嗅到时机，让好运恰恰降临在他们头上。
迪达摩路易非依的举动竟然优雅起来，他拿起羽毛笔，嫌弃上面镶嵌的红宝石太过俗气，“神殿的羽毛笔怎么可以用这种大块红宝石？又沉又不吉利。”唠叨了半天又问：“我的女儿怎么样了？”
“大人，总管已经为小姐安排了铺满天鹅绒绸缎的房间，她的美丽不亚于皎洁的托尔舒拉妲缇丝，她的裙摆上的宝石更比圣女裙上的更加繁多闪耀。”
“很好，很好。”迪达摩路易非依一只手抚摸他的胡须，是一种贵族派的把玩，“你们多带几个人，把我这封信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大大方方送到将军宅邸——或者他的禁闭之处，我的女儿是索多玛难得一见的绝色，如果他有眼光，定要派人迎娶她入住那座华丽的宫殿——那是从前国王居住的地方——做为他的第九位夫人。”
两位年轻侍从立刻阿谀如潮，赞美大人物的智慧不是小人物能够窥测。屏幕后的众人又一次看着穆，米罗忍不住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真是不得了。”
穆依然神色如常，沙加问他和迪斯：“你们为什么还不休息？”
他没得到回答，现在谁也没心思睡觉，只想赶紧看看斯泰里斯斯泰因如何回应，再看看接下来无所不用其极的迪达摩路易非依又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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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隆和阿布罗狄回到监听室就看到艾欧利亚目不转睛的盯着某个屏幕。
“你们回来了！”艾欧利亚回头打招呼。
“你怎么还在看她？你真的准备移情别恋了？”加隆扫了屏幕一眼，上面果然又是瑟尔瑟罗菲娜托，她仍然站在瞭望塔上，被天风吹得愈加单薄。
“别胡说！什么移情别恋！”艾欧利亚依然脸红，依然目不转睛，“她一定在等那只夜枭。”
瑟尔瑟罗菲娜托抱着肩，忍着烈风，焦急地看着云端，一匹独角兽拍着翅膀向她飞来，是萨德莫里蕾纳亚。
“萨德莫里蕾纳亚！”她叫了一声，“奇尔卡罗台蒙奇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萨德莫里蕾纳亚皱了皱眉，“下界雾气已散，它不能在白日飞向云层，如果躲在高塔附近，可能会遭到索多玛人饲养的猎鹰的围攻。但奇尔卡罗台蒙奇一向机警，如果报信人有重要消息需要它耽搁几日，或是因故未曾按时联系，它会飞向野外等待时机。柔情的瑟尔萨罗菲娜托，不要因此推断厄运，请舒展你紧绷的双眉，回你的寝殿稍事休息。奇尔卡罗台蒙奇不会在白日飞回无忧宫。”
“仁慈的萨德莫里蕾纳亚，请原谅我软弱的担忧，我的性格里总有难以计数的软弱和不可原宥的优柔，我竭力命自己模仿索迩尼洛卡岚多的笃定，我那么羡慕你无时无刻的冷静，每一次当我试图遏制心中涌动的情绪，那情绪便如水流的绳索缠绕我的周身，将我紧紧束缚，令我只剩最后一息呼吸。多么可怕啊，理智与情感的违背，身体是它们的战场。一旦一方屈服，永远地交出自己的领土，我们的灵魂又会变成另一个，古怪而陌生，我从此不能承认我能认识自己，父不会这样教诲我们。可是，多么甜蜜啊，放任感情就像放下餐匙，像小时候用舌尖去舔花蜜，你记得吗？我怀念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儿时的你那样调皮，我们三个去无忧宫最老的弄蜂人的园子，悄悄吃他最好的无忧兰花蜜，那时我们还可以犯错，我的挚友啊，你注定要在光辉中挥动你的长剑，可是记得瑟尔瑟罗菲娜托的话，你尝到的滋味可能是甜的，也可能是苦的，但浸润过视线的泪水，才是生命最难解的滋味。”
艾欧利亚托着下巴看着她纯真而娓娓道来的样子，像个认真听课的幼儿园小男孩，加隆一时竟然不知该从哪个角度嘲笑他，只好拿起食物继续吃，阿布罗狄在一旁对撒加和艾俄洛斯汇报地面的情况。奉撒加之命前去索多玛四境的天使们陆续回到无忧宫，带队的几位半数前往惩戒塔，半数询问萨德莫里蕾纳亚的所在。
萨德莫里蕾纳亚想必清楚有人正在寻她，但她不疾不徐继续陪伴抱着肩膀又敛着双翅的瑟尔瑟罗菲娜托，轻声道：“善良的瑟尔瑟罗菲娜托，在无忧圣殿的土地上，没有谁比你更懂感情，不论索迩尼洛卡岚多和我得到怎样的桂冠，却无法如你一样看到心灵的最深处。我记得我们在时光画廊画那副名为‘爱’的画作，那时我还年轻，还轻佻，还像个多动的孩子想要知晓他人的秘密，我假装走过索迩尼洛卡岚多的画架，他无奈地停顿画笔，我瞥了一眼，不意外地看到我父仁慈的面容；我又向你的方向张望，你那么专注，那么深情，每一笔都像一串音符，把心中的想象留在画布，你画着索迩尼洛卡岚多的头发，一丝不乱，每一根从头描绘到尾，那线条便是我至今无法解读的疑惑。钟情的瑟尔瑟罗菲娜托，我们是天使，天使生来就会爱，我们应爱一切有善之物，天父教导我们仁慈、悲悯和慷慨，天国的美让我们懂得爱有何种声音，何种轮廓，何种分量，但是不是只有你一个才知晓爱不止一种，在我们对生的溢美中，有一种更加深沉尖锐的感觉，它被你称为爱，却似乎被这天国所不容，那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监听室的阿布罗狄回头看了一眼那面屏幕，又看了眼撒加，继续汇报情况。
屏幕里的瑟尔瑟罗菲娜托面露惊讶，婉然道：“睿智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智慧与好奇是一对翅膀，但在你沉静的心中，似已将爱视为父的戒律，在那场绘笔与画布的成年仪式中，我并非你看到的那样专注，我也曾心怀忐忑，想要窥视索迩尼洛卡岚多的画布。尽管我那样笃定他落笔的对象，却还是怀着一丝罪恶的侥幸，待到他放下画笔，对着画布凝神，我也寻了个借口故意在你和他的画架之间走过，当我的目光毫不诚实地散向四周，我的心头如此失落。他的画布上没有我的影子。我早已知道这个结果，郁郁回身，一眼看到你正要包起的画布，那上面一片空白。尽管你握着笔似在画布上涂抹，却没有留下任何心思。那时我就知晓我最聪明的朋友不但不懂爱，也不愿懂得爱。但瑟尔瑟罗菲娜托愿意为你奉献他心中的所有秘密，只要能让总是担忧顾虑他的好友片刻开怀。萨德莫里蕾纳亚，爱是一种说不尽的情绪，我不想用浮华的辞藻铺排地形容，只把最深的感触告诉你：爱真是奇怪，它能打破我的一切认知。有一次你和他在云台的草场之上较量剑法，你打败了他，一旁的天使都以恭敬羡慕的口吻祝贺你，围在你的身边，萨德莫里蕾纳亚，那一刻你多么耀眼，云边的金色阳光都要因你失色，我也为你骄傲喝彩，可是我的眼睛却怎么也离不开被你的光芒挡住的索迩尼洛卡岚多。我们从小钦慕全知全能，我们的灵魂总是眺望高于我们、深于我们、广于我们的目标，可不论胜利的你还是万能的父，在我心中远远不及索迩尼洛卡岚多，旁人有多爱你得胜后舒展的羽翅，我便多爱他失利后挺直的脊背，还有他平静的眼神，谦恭的道贺，无人处垂下的头，握着剑沉思的眼神；按照教义，天使应该同情一切苦难，但索迩尼洛卡岚多的苦难激发的仍是我的爱意。每当我看到他跌跌撞撞飞离战场，浑身是伤，身上的衣服浸满血渍，双臂不住颤抖，勉强握住宝剑，翅膀也染着血，插满箭镞和箭杆，有时他甚至血肉模糊，这个时候我就恨不得将那些伤口都转移到我的身上，他的模样也比任何时候都让我觉得可爱可慕，我的灵魂像被海洋吹过，湿漉漉的全是他的影子；爱的回忆常常纠缠着异样心情，在我还能与他手拉手飞翔的云端时，我总是想看他笨拙，想看他烦恼，想看他手足无措，难道爱不是希望对方幸福而满足吗？似乎不是的。他心上种种因我而生的忧愁，继而心酸，继而痛苦，都能让我陶醉，难怪后来这种爱就成了天国的禁忌，它是不善的、不智的、不可约束的，但那恰恰是属于我的，别人不能分享的；爱又是盲目的，排他的，温柔的萨德莫里蕾纳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若是你遇到灾祸，我愿意用自己换取你的安全，我也愿意成为你秘密的心腹，成就你的成功。可是，倘若有一天你与索迩尼洛卡岚多发生冲突，我便要捧着我撕裂的心脏，默默站在他的身后与你为敌；高贵的萨德莫里蕾纳亚，你的身边总是簇拥着那么多爱恋者，索迩尼洛卡岚多也一样，我承认也有很多人对我的垂青，你们洁身自好，我却总是自暴自弃，贪恋身体的温度。也因此我更懂得爱的不同。每一位天使都是美的，每一份爱恋都是好的，每一次身体的接触都是热的，但每一次快乐后却让我加倍地孤单冰冷，只有想到索迩尼洛卡岚多，他坚硬的线条和冷漠的唇线，我才能重新燃烧。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交换一次与他的欢愉，这罪恶的心愿由来已久，日日夜夜折磨我，令我饱受煎熬，也许从我渴望他的嘴唇那一刻，自私的爱就已成型，我就已经被它控制，它是永不餍足的兽，我的血肉已经无法喂饱它，也许它只是一场灾难，是死亡，是一切不可言说的黑暗，是诅咒。但只有在那疾风骤雨中，我才真正认识了自己。爱，是一种危险而奇妙的体验。”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快，面孔却越来越酡红，最后低着头说，“宽容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原谅我的语无伦次，我从不对你说谎，也从不对你掩饰，如果这些言辞中有那样几句对你有所冒犯，请相信那些句子中比黄金更贵重的诚意。”
“纯真的瑟尔瑟罗菲娜托，”萨德莫里蕾纳亚面带笑容，她很少露出这样无防备的笑容，“你与我，与索迩尼洛卡岚多一同长大，熟知对方每一份心事，也许正是因为过于熟稔，我们反而缺少倾谈的欲求。又或我的性格太过自我，喜爱独来独往，我应该早一些聆听你如此微妙又完满的心事，从中感受一丝幸福的启迪。我迄今记得我们的身形还没有高过结花的蔷薇灌木，三个人一起钻进蔓草丛中，竖起耳朵听两位天使长互诉衷肠，结下婚盟。两位天使长一位教导我们剑术，一位指导我们法术，他们解下翅膀上的琉璃纱与对方交换，一位将十指贴合，另一位将双手覆在另一双手上，同时闭上眼睛，互许终身。待他们含情脉脉地注视对方，我就将红色的花掷向他们，你和索迩尼洛卡岚多便跟着我胡闹，他们也不生气，那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岁月。当天晚上，我们依然睡在有十个人的大房间，我听到你悄悄起身，拉下自己身上的琉璃纱，轻轻解下索迩尼洛卡岚多翅膀上那一条，绑上自己的。从此我便知道你的心意。”
“咦，那种婚盟原来是这游戏所有场景通用的吗？”控制室的人想起初入百万城市，遇到沙加的老师阿特里耶，他曾讲授过百万城市的示爱方式，还曾叫沙加和穆亲自示范——可惜那两个人此时不在，不能嘲笑。
“这个游戏到底是怎样连成一体的？我真不理解，这个世界也并不叫天界小镇或者索多玛小镇。”几个人嘀咕一番，继续看屏幕。
只见瑟尔瑟罗菲娜托腼腆地笑着：“是啊，守秘的萨德莫里蕾纳亚，索迩尼洛卡岚多和你一样，从不在乎琉璃纱的意义，只把它当做可以随手丢弃的装饰，一项天使的礼节。你更是数次将它丢给部下包扎伤口，还好他们总是毕恭毕敬地洗净轻纱归还与你。但我却和所有个性荏弱的天使一样，认为它是万物的心意，能够守护我们的灵魂。我多么羡慕两位已经逝去的天使长，他们生在天国还可以定下婚盟的时候，但即使那个时候，索迩尼洛卡岚多依然只念着无上的父。不，萨德莫里蕾纳亚，我不能总是和你说自己的难过，不论多少人觉得你神秘冷漠，我知道你有一颗宽广而温柔的心。最近我每天都在无忧宫的偏殿抄写蒙尘而久远的羊皮卷，有些字迹模糊已不能辨认，只能靠自己的理解加以填补，也许我看到的已经是被前辈们填补过的，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些故事最初的样子。这个时候我又会想起索迩尼洛卡岚多，萨德莫里蕾纳亚，是爱，让我们能够保持最初的样子，你相信吗？和我一起抄写的还有五位天使，掌管医术的大天使想从古老的典籍中寻找医治父的办法，我们分别整理父的善行、天使的善行、古老的法术、古老的占星还有植物、动物图谱。因为我曾经当过战天使，他们便让我整理写满法术的羊皮，可是它们经过太多翻阅，几乎就要碎在手掌上。现在天已经亮了，我要尽快回到偏殿，继续对着那些残缺不齐的文字冥思苦想。我并不觉得辛苦，这样的工作可以缓解我的痛苦，而且我和其他的天使已经愿意相互表达，他们都有温顺的性格，而且他们总是议论你，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天使才能打动你的心。我爱听这样的议论，也为有你这样优秀的好友骄傲，他们总是问我你的事情，我只答最由人熟知的那些。再见吧我的朋友，今晚我还会去见索迩尼洛卡岚多，也会继续在这里等待奇尔卡罗台蒙奇。”
她正要离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差点忘记告诉你，真诚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就在你领命而去不久，那位如你一样，眼神深如静海的使兄前来向我询问天界如何与地面联系。我便将所知一切告知于他。可惜如今天界所有传递的信息系于奇尔卡罗台蒙奇一身，希望它早日回到我的身边，也许无忧晚宴之后，我们会得到新的内线，从此让奇尔卡罗台蒙奇在我窗外的枝头上颐养天年，我将每日飞去它身边，为它唱轻柔的晚歌，每当我哼着那些夜曲，它便收敛翅膀看向我，比夜莺和云雀更加乖巧。”
“放心吧，知恩的瑟尔萨罗菲娜托，奇尔卡罗台蒙奇曾在狂野之中躲闪时日，借助暴风雨的掩护回到天界传递消息，它最懂得如何趋吉避凶，化险为夷。我们的内线也是缜密之人，与奇尔卡罗台蒙奇有过数次接触，从未出现差错。也许塔内因神使的到来有什么变故，线人需要观察，才让奇尔卡罗台蒙奇稍作停留。耐心等待几日，它定会如往常一样飞回你的身边。”
两位天使相视一笑，各自展开翅膀，飞往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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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索多玛。
“你说什么？一只黑色的鸟？”
斯泰里斯斯泰因已经脱掉他的披风和盔甲，在自己名义上的囚禁室——他平日在练兵间歇休息、召集军官开会的塔楼——闷闷不乐，却并不十分沮丧。他的手下卢克鲁迪塔迪钦带着四个士兵走进来，一个士兵将一只被猎鹰琢得不成样子的黑色鸟尸放在石桌上，他瞟了几眼，随即上前细看，问道：“这是什么鸟？”
监听室的米罗立刻注意到这一幕。
那只鸟乍一看像只乌鸦，细看却发现它的体型比乌鸦略大，翼展有所不及，喙部有奇异的弧度，看去很优雅。尽管这具尸体已经伤痕累累，它的形状无端让人心脏一紧，那是一种凝练的构造，连羽毛都是细致入微的，有种艺术感。
“尊贵的斯泰里斯斯泰因，我认为，这是天界的鸟。”卢克鲁迪塔迪钦说。
“这个人不简单。”卡妙已经睡醒，正坐在米罗身边吃早饭。
“没错。”米罗说，“而且斯泰里斯斯泰因每次都把防御工作交给他，显然是个亲信。不是一般的贪生怕死之辈。他是怎么发现那只鸟的？是不是太巧了？”
斯泰里斯斯泰因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骁勇的斯泰里斯斯泰因，在我有生的记忆里，若所有索多玛勇士依照军功和杀敌防守的智慧按资排位，所有仍在的和已逝的将领都会恭敬地对你举起酒杯，就连你深谋远虑的长兄，不幸的斯泰里斯蒙太因，也因你那无敌的军事头脑倚重于你，即使对你一再压制，却不会威胁你的生命，因为他知道你的悍勇独一无二。而在这个战火连天的时代，头等的勇士却没能取得无上的权柄，你的功劳一再被分割，正因你身上有太多年轻人的狂放和轻纵，不愿听信幕僚们的忠心劝告。当胜负的意图占据你的头脑，你的眼睛只会在弓尖和矛锋上防微杜渐，却不知真正的危机往往发生在男人的鞋子上，女人的腰带上，甚至空中禽鸟的啼鸣上。今日我代替你，指挥二十队士兵在塔墙各处巡视，当我登上最高处的工地，突然听到猎鹰激烈的叫声，只见它们结队猛烈地俯冲而下，凶狠地攻击一具早已失去呼吸的鸟尸，猎鹰结队是我们为了攻击天使特意训练的法子，这种生性独来独往的动物只会在强敌出现时成群结队，是什么样的猎物令它们如临大敌？因此我走上前喝止它们，蹲下身体研究这只黑鸟。防守与观察是我的所长，但洞察敌人的意图，进而拆穿他们的阴谋，我却大不如你，这也正是我愿意选择你为我的长官的原因所在。即使我主试图牵制你的勇力，制衡你的焦躁，我也依然愿意对你奉献军人的忠诚。我熟知迪达摩路易非依的为人，也明了托尔舒拉妲缇丝的做派，他们无法保全索多玛。我不会为了眼前十足的诱惑，丢掉身前抵挡枪矛利剑的盾牌。”卢克鲁迪塔迪钦郑重答道。
“你可真是个定要依附强者却光明磊落的胆小鬼！”斯泰里斯斯泰因竟然没有因对方的批评发火，只是随口感叹，随即拿起一把匕首，以匕刃翻看那具鸟尸，自言自语道：“这个时候我们的主为何不来现身？以他那颠三倒四的智慧为我等指点迷津？”
迪斯果然随着话音出现在半空中，他在休息室被米罗推醒，看到情况立刻赶了过来。见斯泰里斯斯泰因一脸讥讽，他毫不在意道：“明智的斯泰里斯斯泰因，不要奢求主的万能或神的指点，神意如天风洪水，覆载宽广，难以周全细处微处的嬗变。倘若神的意旨便是一切，索多玛早已覆灭，我等何必日夜操劳？”
斯泰里斯斯泰因怒气稍平，挖苦道：“我主，只求您怜悯囚禁的斯泰里斯斯泰因，一直以此时的形象与我相见，将您色厉内荏的部分赐予包藏祸心的工匠，将您巧言令色的图谋交于反复无常的弄臣，只将这开门见山的些些薄面留存勇士心间，待这索多玛救无可救，赎无可赎，至少还有军队的威仪维持它与您的体面。”
迪斯肚里暗笑，屏幕后的米罗等人又一次看向穆，认为斯泰里斯斯泰因的评价十分中肯，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给迪斯传话：“安全部长，你就留在斯泰里斯斯泰因身边随时提点他，不要让他妨碍迪达摩路易非依和弗拉蒙德拉里斯，也不用太压制他的行为。”
“那你呢？”
“我当然要去与反复无常的弄臣巧言令色。”
“好吧，祝他好运。”
整个休息室的人全被他们的对话笑精神了。
迪斯继续听斯泰里斯斯泰因和他的部下分析那只黑鸟。
“我们一直在找军队里的天界奸细，或者索多玛城的奸细。城外肯定也有这种下作之徒，但他们得不到城里最新的消息。”斯泰里斯斯泰因说。
“没错，斯泰里斯蒙太因将军尚在之时，就已确定重要的内奸定在索多玛城内。起初他怀疑那些国外使臣，曾着力调查，不想他们竟然最为清白。这内奸也许在军队，也许在神殿，也许在官僚商人之中，也许竟是普通居民。请看，这只黑鸟腿上的磨损显为负重所致，想必携带天界的指示。它趁着昨时夜雾飞抵城外，与内应取得联系。却不知为何还没收到回信便以身亡。”卢克鲁迪塔迪钦答道。
“这只鸟被人一手掐断了脖子。”斯泰里斯斯泰因说。
“没错，它并非死于猎鹰们的攻击，而是被人以狠绝的力道夺走呼吸，甚至来不及挣扎。”
“它的毛色上沾了一点白色的粉末，带一点廉价的香味。这恐怕是一双刚刚抚摸妓女身体的手。”
“没错，它的毛上还沾了一点酒气，正是士兵们最常喝的味道浓烈的果酒。索多玛的士兵在休息之时偷偷招来妓女，有时还有专门掮客介绍新鲜的男男女女给军队的军士甚至高官，我们的法令只能保证巡逻时不出漏洞，却不能禁止索多玛男子寻欢作乐。从这具鸟尸的位置，可以断定是最上三十层的士兵、军官、掮客或是守夜的工匠所为。”
斯泰里斯斯泰因坐在那具鸟尸前的方条石凳上，百思不解：“这件事着实透着古怪。从这鸟腿部的磨损来看，它是一只经验丰富的信使，恐怕不止一次往来于天界和索多玛。那么它理应习惯躲避猎鹰和人类的追捕和伤害。但从它的毛色和形体，又能看出这是一只衰朽不堪的老鸟，也许它只是大限将至，在等待回信的过程中被路过的士兵顺手捏死。又或者内奸取下天界传信之时恰好被人察觉，他为了不漏马脚，便杀掉信者，死无对证。这倒最是符合黑鸟似乎毫无反抗便已死亡，似是被熟识的人杀害。”
“此事确不可解。不知天界有何等指示传达与那细作。幸而黑鸟已死，索多玛少有夜雾，只要加强高塔对天空的防守，对猎鹰多加训练，今后倒可封锁这一泄密途径。”
“大可不必多虑。”斯泰里斯斯泰因嘲弄道，“索多玛从来在绝境里求生，凡事只需做最坏打算。也许这黑鸟只是天界的障眼法，还有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早已携带细作的汇报赶回天界，也许那群阉人此刻正在研究羊皮上的布防，我们也不必继续研究这具鸟尸。”
“将军所言极是。”卢克鲁迪塔迪钦恭敬的话语里带了一丝敬畏。迪斯也不由打量这个坏脾气的黑将军，听着米罗他们的议论，显然，不少人对这黑小子的智商评估有所改观。
“现在的问题在塔外。”斯泰里斯斯泰因从房间的方窗看向蓝天，“每次大批军队和商人出动前往塔外运送辎需，必然伴随泄密和暴乱，因此运送时间秘而不宣，以防天界浑水摸鱼。不知明日出城一事天界是否知悉。明日由你帅重兵代我出城卫护，我命帕玛拉尔裘克多跟随于你，一旦发现问题，它会随时呼叫城里的猎鹰示警，我必亲自驰援。”
卢克鲁迪塔迪钦下跪领命，又道：“神殿的神官们原被我们收为麾下，如今由迪达摩路易非依统摄，以他的奸邪，我们之前的努力怕已废止。明日他定要兴风作浪，以主之名更迭权柄，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城外的奴隶一向是索多玛的心腹大患。”斯泰里斯斯泰因冷然道，“这并非由我所想，而是我那无敌的兄长面传心授。那些奴隶有些是地上索多玛人的后代，身体里叫嚣着索多玛狂热的血液；有些是来自东方诸国的战俘，各有生存的鬼胎；有些则是头脑清楚的难民，熟谙审时度势。高塔离不开他们的劳作，却要时刻提防他们的觊觎。枭雄一般的斯泰里斯蒙太因以利诱暂消他们的斗气，以军威大煞他们的不轨，更是收缴所有武器，只留给他们锄地耕作的农具，冶炼制造的模具，但地面时有天使来袭，武库不可废除，一旦大战开始，这些奴隶趁乱与天使合谋攻占武库，拿起刀弓，从天空地面两个方向围歼索多玛，索多玛便会全线告急。为今之计，不如静待那迪达摩路易非依为非作歹，军队或可从中取利。”
“谨遵将军之命。”卢克鲁迪塔迪钦更加恭敬地行礼，“驽钝的卢克鲁迪塔迪钦自当约束军队，不与那弄臣冲突，任由他恣意作为，倘若塔内塔外必有一战，只望尽量保留军队之力，留与天界一战。天界人丁稀少，定会极力煽动塔外变乱，有那迪达摩路易非依撄其锋芒，倒也省了我们的力气。”
“原来如此，难怪穆要这么做，难怪他乖乖的去关禁闭。”屏幕后的亚尔迪恍然大悟，他思索此时局势，真是一团乱麻，千头万绪，难以盘算，卡妙吃完饭后又去找使臣谈话，只是少了那两个口角机变手脚麻利的助手，换了两个虽然聪明却不知权衡的官员，效率几乎慢下一倍。只能感叹那两个男孩立刻就成了迪达摩路易非依身边的红人，不是没有道理。
他们正隔着屏幕议论，迪达摩路易非依的求婚书简已经抵达斯泰里斯斯泰因锁所驻塔楼，迪斯和米罗等的就是这个热闹，当下目不斜视，凝神看戏。
斯泰里斯斯泰因翻开那羊皮，犹豫片刻，抬手将那金边的软信掷在来者脚下，卫兵们见他面露轻蔑，立刻大声呵斥，长枪顿地，将那批求婚使者赶了出去。索多玛人少有伪饰，少不了在外面相互谩骂诋毁，示威赌咒，迪斯问斯泰里斯斯泰因：“如今迪达摩路易非依是这高塔二号掌权者，你为何不与他联合，多得一重保障？”
“勇士的高位只需交由鲜血与战火，世俗权力才要寻求勇士的保障。虽然权贵间的通婚是索多玛的惯例，但这无耻老贼心思诡谲，与他同谋反而更加危险。”斯泰里斯斯泰因答道，眉目间好生烦恼。
“但你不接受这重保障，自有别人接受，若对方是索多玛高官权贵，对你又多了一重威胁。”
“索多玛的权贵我心里有数，那个老头休想动军队的手脚。他只有一个女儿，不过与某个大商人联姻，在勇士的刀枪面前，世俗的联合不过以卵击石。何必担忧。更何况，我主不是曾经有谕，那位倨傲的圣女自恃身份，不肯与旁人共侍一夫，倘若我再纳妻室，岂不是……”他大概认为此等行为如同示弱，神色间更加恼怒，重重冷哼一声。
“这个人实在不成体统，谈恋爱时非要强调尊严脸面，办大事又要顾及儿女私情，”迪斯对米罗等人感叹，“难怪外部信不着他，修罗那个蠢货大概会和他惺惺相惜！快问问外部，现在这种情况是插个手还是继续看热闹？”
穆正在一间密室与迪达摩路易非依对谈，出乎意料的是，与这个无耻老头的谈话竟让他轻松无比，佞臣出身的迪达摩路易非依尤擅察言观色揣摩人心，他只消说一个笼统的任务，老人便已懂得弦外之音，无须他多加嘱托。穆初来乍到，索多玛令人无从下手，倒要靠此等无耻之徒打开局面，想来也是好笑。
二人将将结束谈话，就听外面一阵喧哗，求婚的使者骂骂咧咧回到神殿，大骂斯泰里斯斯泰因不识抬举，迪达摩路易非依自然大怒，在穆面前数落斯泰里斯斯泰因诸多不智、不肖、不端、不虔之举，刚要建议撤掉此人职务，令此人永世不得翻身，又有殷勤的奴仆前来禀告，说道殿外豪门贵族、名商巨贾派来的下人云集，各个手里拿着求婚的书简和长长的嫁妆礼单，只待大人过目。两位年轻奴仆刚刚服侍迪达摩路易非依几个时辰，便把他身上的市侩学个通透，其品行更比昨日坏了十倍。在外作威作福，拿腔捏调；在迪达摩路易非依面前阿谀不止，又按照他的心思挑来最丰厚的礼单。
迪达摩路易非依看来看去，眼珠乱转，见半空的神灵已经消失，少不了又是叫医生又是叫侍女，很快服侍的人或坐或站挤满了一间宫殿，少男少女们一边看舞女舞男吹奏表演，一面随手翻着那些羊皮礼单，高声议论嘲笑，也有人收受了求婚者的贿赂，捧着某份礼单夸耀。倒是那两个机变男孩最有分寸，只不断把求婚者的身份和礼单传进来，根本不为他们说上一句好话——当然，他们背后拿的金币也是最多的。
只见迪达摩路易非依大人舒服地闭着眼睛享受四位名医的按摩，他的女儿装扮得花团锦簇，也想挑个如意郎君，却不见父亲发话，只能与侍女们抱怨斯泰里斯斯泰因有眼无珠，竟然拒绝这天赐的姻缘。又见两位亲信侍从捧着一叠羊皮快步进来，其中一个说：“无上的迪达摩路易非依大人，索多玛倚仗的智者，请务必不吝您的智慧，为美丽的千金选择英勇的夫婿，保证这城市的和平。又有一批求婚使者抵达此处。更有一位大人物亲自前来求见，自称为最有诚意的求婚者，渴望您的垂目。”
虽然只相处几个钟头，迪达摩路易非依却深知这两位侍从头脑清楚，远非众人所及，他动了动眼皮道：“是哪位大人物莅临于此，想要与饱经磨难的迪达摩路易非依结下友谊？”
“他是索多玛高塔匠人的楷模，唯一通晓建塔秘术的弗拉蒙德拉里斯，虽然他没有携带长长的礼单，衣物比来去的使者破旧数倍，却最为自信，独身一人站在殿外，不理众人的嘲笑。”两位侍从回答。
“哦……”老人那好听的长音拖曳着，一连好几番转折，把屏幕后的众人听得脑海中七上八下，就连穆也没想到会有此种转折。
被珠玉仆人簇拥的小姐面露鄙夷，围着她的男男女女无不掩唇而笑：
“这真是索多玛未有的趣闻，一个工匠竟然妄图迎娶迪达摩路易非依大人的独女，此人莫非神智已乱？”
“那个土里的贱胚的年龄足以做小姐的父亲，真是放肆！”
“这群土里的人一向不知轻重，自以为重，迪达摩路易非依大人，为了小姐的名誉，断不可对此人客气！”
迪达摩路易非依面带微笑，听着众人絮絮不已，突然叫道：“快快将我扶起，扶上那最为华贵的软塌，打开所有大门，摆上最好的酒宴，我要亲自迎接沉稳端方的弗拉蒙德拉里斯——我的贵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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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宫云起云升，最后落入云泉失去影踪，流水中只见云朵的身影，留不下它们倏忽的声响。
一切都是静谧的，包括大队大队的天使正在集结。身披铠甲的战天使们分列草场，佩戴各自的长剑与盾牌，跪地等待今日主角的到来，在两种铠甲中央，光辉的萨德莫里蕾纳亚一手抱持雷剑和火剑，一手牵着两匹俊美无俦的独角兽，面带微笑：
“英勇的索迩尼洛卡岚多，无忧宫最为忠诚的战士，我父亲赐美名的天使长，谦卑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带领天界勇者在此恭候，愿自我的刑罚已经赎还虚无的罪责，我们终于等回最为尊贵的同伴——请重新接过这柄由我暂为保管的圣剑，重拾雷天使的赫赫声威，让天界的云流为你翻卷，地面的草木因你战栗！”
欢声雷动，颂歌响起，擂鼓声震撼天界庭宇，索迩尼洛卡岚多昂然飞至萨德莫里蕾纳亚身前，接过那柄宝剑，待部下为他重披盔甲，才牵起自己的坐骑，与好友并肩向无忧宫走去。身后的天使无人扇动翅膀，列队紧随，大片大片洁白的羽翼与剑鞘映着阳光，辉煌夺目，令人不能逼视。
“好看。”控制室的修罗不禁说，少有感性之语的他如此评价，其他人自然更为目不转睛。
“天使的确是神圣的生物，这样的气质无法伪装。”艾俄洛斯也说。
加隆总要找个由子大唱反调，他对着中央屏幕说：“那个呆头呆脑的天使的禁闭都关完了，这个老头怎么还不醒？还有这个小东西——”他指了指那个一直不爱说话只会嘟嘟囔囔的小天使，“你们不觉得他有点奇怪？他整天在天神的房间什么也不做，没有人带走他照顾他，莫非他是天神的亲信？一个小鬼能做什么？”
“你想想地面上那些小鬼五六岁的时候做了什么，想想纱织小姐不大的时候做了什么，或者你想想自由海洋和你关系不错的那个小女孩和小男孩——你说小鬼能做什么？”艾俄洛斯反问。
加隆倒是从不反感艾俄洛斯的说教，却不会白白被教训，指着另一面屏幕说：“你看看你这弟弟，天天围着这个天使转悠，他到底什么意思？”
艾俄洛斯回头一看，艾欧利亚正坐在瑟尔瑟罗菲娜托旁边说话，他客观地说：“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说话，至于他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会知道？”
艾欧利亚恰好在无忧宫巡视，看到瑟尔瑟罗菲娜托和几个天使安静地清扫金碧辉煌的大殿，点起火焰，发现正是他们在黄道大厅看到的天使集会大厅，忍不住凑过来询问。瑟尔瑟罗菲娜托看似柔顺，口风却紧，提防之心甚重，只是礼貌地与他应对。艾欧利亚没有自讨无趣的自觉，反而问得更起劲，瑟尔瑟罗菲娜托见他全无城府，一派天真，渐渐与他说些军事会议的事宜。
“他怎么突然学会泡妞了？你教的？”加隆问艾俄洛斯，“还是你们家家传？”
“我怎么会知道？”艾俄洛斯反问，不禁同样看了艾欧利亚的屏幕几眼，注意力却在瑟尔瑟罗菲娜托的讲述上。
原来燃点火焰的大厅便是无忧宫的正殿，其华美难以用言语形容，天父的宝座陈设其中，七十七阶黄金阶梯在宝座下垂到地面，那里方是燃点火焰和天使聚集之处，在三十三阶处又有一半圆云台，置有白银座椅，那是天神最为信任的天使长的座位。在天界最鼎盛的时期，曾有七位天使长，而今只剩两张座椅左右摆放。
这座正殿平日不常开放，只在天父有重要喻示或天界有重大危机时，方才召集天使们前来商要。作战会议由天使长主持，参与者皆为战天使和负责兵器、战马、治疗的天使。另有三位书写天使列席记录会议内容，他们分坐在不同方位，各自的案几上铺着长长的羊皮纸。当索迩尼洛卡岚多走入正殿，一眼便看到正在擦拭羽毛笔的瑟尔瑟罗菲娜托，四目相接，瑟尔瑟罗菲娜托目光热切，索迩尼洛卡岚多却不甚赞同地看了眼身旁的萨德莫里蕾纳亚。
“这是天界至为重要的会议，没有天使比心思如发的瑟尔瑟罗菲娜托更适合记录。”萨德莫里蕾纳亚微笑，“所以我请偏殿派他前来。”
索迩尼洛卡岚多也不多言，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位置，瑟尔瑟罗菲娜托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仍对萨德莫里蕾纳亚投了个感激眼神，又含情脉脉地追逐着爱人高大的背影。
“我觉得那个古板的天使把她赶走是对的。”加隆忍不住说，其他人纷纷赞同。
包括端坐的撒加，他命艾欧利亚继续四下巡视，又把其他四人聚在控制室，俨然也要开一个小型作战会议。
两场会议的议题几乎一致。
“请各位宽恕萨德莫里蕾纳亚的无能，从最后一个雾夜开始，我们再也无法与塔内的内应取得联系，索多玛日日夜夜加强戒备，不知是否走漏风声。而城外的几位细作又无法得知塔内的确切消息，况且他们也被层层严令监视。只在前日索多玛的军队与神殿卫队携带商人出城之时，隐约得到一些消息。”萨德莫里蕾纳亚首先说道。
天使们各抒己见，深感此事棘手。
萨德莫里蕾纳亚继续道：“那日我趁迷雾前往索多玛边境，执行使兄之命，所到之处戒备森严，却也发现国境之内人丁继续繁衍，我方势孤，倘若能借以外力，再得使兄开战之命，方可确保胜利。如今无法得知索多玛虚实，不可贸然行动。”
“坐以待毙，其患无穷。”索迩尼洛卡岚多昂然道。
控制室几人第一次听他开口，果然铿锵有力，字字千钧，与气定神闲的萨德莫里蕾亚娜大为不同。
“按照萨德莫里蕾纳亚那边的说法，索多玛更换了主事人，新上任的大臣以前曾经来过天界，曾是索多玛国王的亲信，但其人品不敢恭维。而且这一变动是索多玛的神使——也就是穆他们亲自下的命令。这个主事人甫一上任便在塔外到处敛财，作威作福。”阿布罗狄说道。
“真不像穆的风格。”修罗说。
“穆有很多风格，只是你们不知道罢了。”艾欧利亚钻进来时正好听到他们说话，加了一句。他想起之前还在公寓，有天他和米罗听到穆和人通话，一句“全杀了”让他们心头发憷，之后就发生了东方学院的命案。
艾欧利亚迄今不愿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但他深知外交部长的杀伐决断又与撒加和艾俄洛斯不同，倘若索多玛形势逼人，穆极有可能采取极端做法，只是——
“撒加，这次任务这么危险吗？”他问。
“我们不能有任何轻慢，因为我们已经失去了绝大多数机会。”撒加答非所问。
艾欧利亚一向信任撒加，见他不肯多说便不多问，艾俄洛斯和加隆的眉头越皱越深，阿布罗狄和修罗倒是一派沉稳，心态良好，显然只想听从撒加命令，不愿多想。
“在为围城做准备，储存物资。”撒加道，“换一个贪婪无度的主事既能达到目的，又不致使塔外众人和塔内军队直接冲突。”
“要是围城，天界有多大胜算？”艾俄洛斯问。
“难说。上一次战斗天界固然消灭了索多玛之外的所有巴别塔，但天神重伤，天界损兵折将，索多玛仍维持生机，胜利者应是索多玛。”
“但上一次萨德莫里蕾纳亚和她的军队不可小觑，如果她与索迩尼洛卡岚多联手，未必不能攻下索多玛，只是……”艾俄洛斯沉吟，“人手太少了。如果真能和拉拢城外的索多玛人，那便有了胜算。”
“偏偏这个时候断了与内应的联系。”撒加也很头疼，“看来只能在宴会那天重新想办法。”
“如果索多玛的重要人物齐集天界，是不是可以一网打尽？”加隆问。
“我与萨德莫里蕾纳亚说过这个可能，她说索多玛人踏入天界需与天使共同立誓，天使不得伤害人类，人类也要接受誓约的约束，一旦违誓便受到恶咒重罚。”撒加说。
“那能不能扣押他们的要人，同时进攻索多玛，让他们有所忌惮？”修罗说。
“恐怕不能，你们那个奸猾的外交部长一定防着这一手，而且索多玛最不缺的就是人，死了一批就换一批。”加隆说，“何况这个天界杀个人也违誓，说个谎也违誓，一不小心死的就是那些天使。”
“有没有什么和平的办法？”艾欧利亚问，“一定要你死我活吗？既然从前的游戏者认为那五把钥匙重要，把它们找出来说不定是扭转这个游戏的关键。”
“这几把钥匙不简单，既然谁也不肯说出下落，只能说明它们性命攸关，持有者必须在最重要的事和它们之间最选择。”撒加说，“听说天使们在整理天界的典籍，想从中寻找古老的医术和法术治疗天神，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话音刚落，屏幕里传来一声奇怪的童音，咿咿呀呀，似是毫无意义，又蕴含无限惊喜。
他们连忙回过头，只见一直守在天神寝宫的小天使奥兰诺图拉兰姆激动地扑向天神的床榻。
枯槁的天神睁开了他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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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多玛的高塔又升高一层，却没有人大肆庆祝，工匠们只是得到了例行的、每次完工一层必然得到的额外工钱，总工匠只给他们一晚休息时间，他们可以脱下沾满泥土的衣物，像普通居民一样饮酒闲逛，自从总工匠与索多玛新贵迪达摩路易非依结下姻亲，他的地位在无形中升高，工匠的待遇有了一些提高，但工期的要求更为迫切，工程的标准更为苛刻。
如今人们每天都在眼红迪达摩路易非依的生活，咒骂他竟然得到主的恩宠。他们巴结奉承神殿的侍从，却也盯着圣女的那座神殿，偏偏圣女没有任何动静，每天只在自己的花园学习骑马，女人们每天都在相互询问：“今天那个婊子摔死了吗？还没有？”
斯泰里斯斯泰因同样悄无声息，军队依然按时训练巡视，即使士兵对塔内热闹的场景眼红眼热，也不敢轻易造次，卢克鲁迪塔迪钦以严厉的军法控制他们，又加了他们的酬劳，让他们有更多的金币买更好的酒和更艳丽的妓女。索多玛的居民想做鹬蚌相争的受益人，可是没人拉拢他们，只有迪达摩路易非依以城主的自觉驱使他们走向工地。
他们必须按照迪达摩路易非依的规定改造塔内的住房，把废弃的房屋拆掉围成蓄水的沟渠，注满清水，种植莲花，因为：
“这是主最爱的莲花，它们生于净水，只向天心开放。在虔诚的迪达摩路易非依的城市，处处都要有对主的敬意！”
很多贫民因此失去住所，不得不搬往更加狭窄肮脏的房屋，索多玛城内更加天怒人怨，但索多玛人从来爱抱怨，如果他们不抱怨房屋就会抱怨食物，不抱怨食物就会抱怨劳作，不抱怨劳作又会抱怨父母子女……一切不如意的事都会令他们咒骂不已，因此一切事情只要还没威胁他们的生命，他们就会损人利己，到处寻找出头的机会。
短短一周，卡妙每天听着使节们的抱怨和地面诸国血腥残酷又艰难诡谲的历史；亚尔迪目睹工匠们困窘却不忘压迫欺凌他人的生活；迪斯习惯了士兵的踩高捧低和蝇营狗苟；米罗确定索多玛人生活的每个细节无不充满欲望和对旁人的恶意；穆更是全程陪伴迪达摩路易非依挥霍无度、营私舞弊、草菅人命——不是他不想阻止，而是事情总是发生得比他想象得更快。众人对索多玛失望透顶，但索多玛依然生机勃发，人们总是闹哄哄地挤向最热闹的地方，比如今日迪达摩路易非依为女儿和女婿操办的婚礼。
迪达摩路易非依霸占了一处大宅做为女儿的嫁妆之一，雇来的工匠日夜无休将宅子粉刷一新，又从塔外运来无数新花，装点得花团锦簇。新嫁娘身着丝衣披纱，织上各色宝石，颈上和腕上更有精美的金饰，奢华逼人。她的脸上既没有出嫁的兴奋，也没有所嫁非人的愤懑，反而和父亲讨价还价，抱怨自己的嫁妆太少，而迪达摩路易非依一个劲嘱托她务必想办法窃取造塔的图纸，哪怕只是套出其中的零星秘密。另一边的弗拉蒙德拉里斯也换上刺绣的礼服，粗粝的肌肤经过清洗，反而显出工匠稳重健硕的身型，他本就不老，盛装下显得器宇轩昂。
控制室的人对这门亲事毫无兴趣，只盯着屏幕想要寻找可疑的线索。
这几天，城内城外一齐传出消息，天界正在大肆寻找五把神秘的钥匙，据说这五把藏在天使身上的钥匙有天界存亡的关键。
“这难道就是夜雾那天天界传出的消息？”不论控制室的神灵还是索多玛的头头脑脑，谁也不能理解这消息的意义。
令穆担心的倒是另一个谣言，塔外的奴隶们私下传言，高塔有意放弃他们，将粮食、矿物、武器、各种生活用品劫掠一空，任他们自生自灭。迪达摩路易非依的掠夺加剧了塔外的不安，但迪达摩路易非依做事老道，在塔外一日竟然擢升了上百个奴隶进入高塔，皆是勤劳有功之人或善于逢迎之人，又花言巧语许下承诺，待到高塔再一次升高五层，有了更多的空间，还会再一次破格开启塔门，接纳新的住民。
这一下，监工和有资质的奴隶更加发力巴结迪达摩路易非依，超额的粮食的货品送入高塔，送进神殿的仓库。
“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
傍晚，沙加拦住了穆。
穆一愣，他们许久不曾单独讲话。其实他们成为高中生也不过几个月时间，却有不知多少个“许久”，每次讲话都隔着太多人与事，时间竟像被无限拉长着。他习惯享受当下，只因深知生命有限，青春短暂。可是高中之后的错综复杂却让他觉得一辈子原来很长。
“如果你不能说的话，我说说我的看法。”沙加不待他回答，“你如此偏激，可见是个危险任务。会长一向咄咄逼人，这一次更是丝毫不留余地，这种情况更加危险，有没有可能你们两个都已经走偏？”
穆抬起头。
沙加认真谈论事情的时候有明显的辩论感，笃定、有层次的诘问、压制性的说服、宗教式的郑重，省略修饰，唯一的不同是沙加不会强词夺理更不会狡辩，他总是深思熟虑，开口便是结论。
“这个游戏已经进行了六轮，如果托尔舒拉妲缇丝所说全是事实，那么不论索多玛还是天界，每一轮结束之时都比开始之时更加糟糕，短暂的得救埋下长久的隐患。索多玛的胜利只是苟延残喘，天界的胜利也一样。不论有多少交战的理由，结果都是六轮游戏结束，天界只剩下有限的天使甚至即将失去天神，地面沦为死域只剩一块索多玛。有没有可能这次任务根本就是个死任务？”
穆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个时候也许你和会长都应该从另一个角度考虑问题。”
“什么角度？”
“利他的角度。”
“具体点。”
沙加的表情非常诚恳：“我的确想不到具体的做法，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说出更成熟可行的建议。”
穆有些恍惚，沙加的眼神近于依靠。
他享受这种眼神，让他的大脑有点飘，随即忍住那些浮动的情绪，正色道：“我想整个雅典学派都不会比你更有道理，可是涉及具体任务，执行的人只能从权。我会试着和会长沟通，这次去天界，我、你、迪斯，也许会遇到转机。但如果根本没有新的可能……”
沙加看着他。
“胜利就是唯一的答案。”
沙加沉思片刻，迟疑着点了点头。穆随即飘向迪达摩路易非依的居所，沙加问：“你要放弃所有外面的人？”
“不是我要放弃。”穆头也没回，“而是我必须在一堆选项中决定留下什么。”
沙加盯着那背影消失在空气中，下意识地飘向托尔舒拉妲缇丝的花园。这片花园是利用三层高塔圈出的有土坡有阳台又有池塘的空间，战马虽不能驰骋，却可以上上下下跳着，也能放开蹄子跑一小段，这几天他没和托尔舒拉妲缇丝谈天，不时指导她骑马。
穆从小就会骑马，在中国又特意学过马术，他也跟着学了一阵子。
人的身上总是带着他人的印记。
托尔舒拉妲缇丝并不自由，即使她现在有权去她想去的地方，不论迪达摩路易非依还是弗拉蒙德拉里斯，或者斯泰里斯斯泰因，无不对她严加提防，只有索多玛的商人们不断求见她，居心叵测。两位侍从女官更对她寸步不离，她的消息总会在第一时间传遍索多玛。
沙加心下凛然，没有权力的自由只是空谈。
托尔舒拉妲缇丝已经能够熟练上马，控制缰绳，高塔上一旦打开四面的窗子，风声极烈，她停下马时先要整理吹乱的头发，散乱的风将随身挽系的琉璃纱从后吹向前，又从前方拂到脸上，她并没有抬手揭掉那片薄纱，任由它贴着自己的脸颊和嘴唇，风停的时候，轻纱也落了下来，她皙白的脸颊透着嫣红。
沙加正要与她说话，却有人抢先一步站到托尔舒拉妲缇丝马前，原来是斯泰里斯斯泰因。托尔舒拉妲缇丝下马行礼，斯泰里斯斯泰因只是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托尔舒拉妲缇丝，我想与你结盟。”
托尔舒拉妲缇丝用眼角余光扫向左右，每当她需要做什么重要的事，就会有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沙加曾试图弄清监视她的究竟是谁，却发现两个女官身后的指使者错综复杂，她们本身也有自己的考虑，托尔舒拉妲缇丝的神殿如同一张蜘蛛网，将她牢牢捆住，去掉一两条蛛丝便会有更多蛛丝。
而迪达摩路易非依的神殿的蛛网更加巨大，和托尔舒拉妲缇丝不同，那位老人不是落网的猎物，更像一只盘踞的大蜘蛛。
沙加小的时候经常行走在恒河岸边，那是一条信仰之河，无数信徒浸在水中沐浴身体，祈求灵魂的净化，不时有尸体飘在河面，被往来的清洁床捞走焚烧，那时他对世界只有沉重的无力感，对生命本身有深刻的质疑。如今，来索多玛不到一周，那种无力和怀疑又回到他的脑海中。比之前在陌生空间经历的落差更令他惊讶。
迪斯叫了他一声。迪斯一直跟着斯泰里斯斯泰因，他问：“是你劝他和托尔舒拉妲缇丝结盟？”
“我劝这个做什么？”迪斯的理智是一把漆黑的刀，“如果他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想不到，做不到，你就算拉着他的四肢他也会把一切搞砸。对了，你发现了吗？自从我们去过野外，相互之间可以互相通话，可能我们去的地方越多，相互间的联系就会越强，这也许是游戏的升级系统？穆跟你说了吗？明天我们三个一起去天国。你说到了那边我们还能和这群人物对话吗？如果我们没有任何控制手段，岂不是要任由他们在天国胡闹。”
沙加只是点头，最后问：“去天国的人决定了吗？”
“自从穆把决定权下放给圣女、将军、大臣和工头，并规定了人数，每天都吵得沸反盈天。我看不到最后一刻，他们决定不了最后人选。你看，将军这不是来劝说圣女了？”
沙加看了过去。
“天真的托尔舒拉妲缇丝，希望你谨慎地动用你的头脑，不要让它被敬神的言词装满，透不进一丝天光。天界已经传来消息，将为十五个索多玛人打开大门，我与奸邪的迪达摩路易非依、阴毒的弗拉蒙德拉里斯每人可以决定三位随从的名单，皎洁的你则可指定两位侍女或侍童。托尔舒拉妲缇丝，和平只是谎言，索多玛与天界必有决战，我需要更多有丰富经验的士官前往天界，观察那里的城池战备，马匹军器，以保证当我们登上云国的天梯，不致遭遇灭顶的埋伏；或被困无援的孤城，熟知彼方的虚实。虔诚的托尔舒拉妲缇丝，你在索多玛孤掌难鸣，只因你只知凭借圣洁的灵光，而非坚实的枪盾，而今索多玛的权柄已被迪达摩路易非依把持，随着塔身加高，索多玛人会越来越倚仗弗拉蒙德拉里斯，你想必深知此二人皆为包藏祸心之徒，前者毫无廉耻，为了自己的尊荣可以随时葬送索多玛；后者隐忍至今，只为篡夺无上的高位。而我，骄傲的斯泰里斯斯泰因，从不说奉承的言语和无谓的许诺，深知天使与人无法共存，索多玛已陷绝境，只想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斯泰里斯斯泰因用他的性命、荣誉、家族的智慧、命定的前途发誓，只要托尔舒拉妲缇丝愿与他结盟，他愿以全部才能和手中的军队，维护她的生命与尊严，保卫这座高塔，为索多玛赢得胜利。”
说罢，他举起右手。
托尔舒拉妲缇丝沉思片刻，毅然仰头，举起自己的右手：
“托尔舒拉妲缇丝用她的性命、荣誉、过去的信仰……”
斯泰里斯斯泰因的右手贴紧贴住托尔舒拉妲缇丝的手掌。
“托尔舒拉妲缇丝，我不需要你立誓。我愿单方面与你结盟。”他顿了顿，“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迪达摩路易非依的婚盟吗？”
托尔舒拉妲缇丝一脸不解，只是说：“斯泰里斯斯泰因，我会如你所愿，将一个随行配额让与你。我还希望你能留意城外的工匠，他们悲惨的处境可能酿成悲剧的恶果。此外，智勇双全的将军，立誓是索多玛最为郑重的行为，也是人间残留的神性的制约，单方面的盟约有违公平，托尔舒拉妲缇丝愿意向你起誓——”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斯泰里斯斯泰因放下手掌，“我不需要你起誓！你简直蠢透了！请你务必牢记，待到安睡之前再告诉你那两位毒蛇一般的女官，你只需其中一位随侍天国之行，勿要理会她们的言语，让她们自行决定由神宫哪一位侍者跟从你！”
托尔舒拉妲缇丝还来不及回答，斯泰里斯斯泰因忿忿而去，怒气冲冲地将待在一旁的无辜马匹狠狠抽了一鞭。
“简直没救了！”迪斯和沙加一起回到控制室，米罗他们早就通过屏幕看个一清二楚，回头说：“这里还有一个更没救的。”
迪斯连忙凑过去，只见弗拉蒙德拉里斯一脸不悦，正在整理身上的衣物，他身后一张简陋的石床，上面铺着粗布枕被，一位通体洁白的裸身少女妩媚地直起身，正是露拉莉拉迪迪娜。
“这个男人今天新婚，不在新房陪新娘，跑到自己的工房找自己的女儿？”迪斯问。
“是这个小妞整天跑来大闹。”米罗说。
自从确定弗拉蒙德拉里斯可以指定三位天界之行的随行人员，露拉莉拉迪迪娜无时无刻不在打父亲的主意，弗拉蒙德拉里斯不拒绝她的投怀送抱，回头便叫人将她赶走，继续皱着眉看小山一样高的羊皮图纸。今晚他难得说上一句：“浅薄的露拉莉拉迪迪娜，你如今一夜五个金币，以你的出身，究竟有什么不满？就算你去往天界，也只想偷窃那里的奇花珠宝，迪达摩路易非依断掉的双腿就是你的下场。”
“道貌岸然的老头，你休要用你老派的经验束缚一位绝色的少女。美貌的价值在于炫耀，我的身体既然可以令我的父亲和索多玛无数男子臣服，自然要去那天界一试身手，俘获天神与天使的惊艳。你以为只有男子懂得征服的快感？女子的聪颖早已凌驾于男子。听说你选定的随从是两位土木匠人和新婚的妻子？真让人可怜又可笑。那迪达摩路易非依的女儿便去了天界又有何用？她在父亲失势之时委身三层塔楼的弓箭长，就此守着那可怜的黑房子，不曾利用她如花的容貌独占家产，更没有头脑改嫁他人，迁入更高的塔楼。你带着这样的夫人前往无忧宫，除了‘哦，多么令人陶醉’，‘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呵，这迷人的美物让我不知如何赞美’，她还会说什么？美丽结合愚蠢便是下作，她还不如托尔舒拉妲缇丝那个贱人。就连你这门婚事也是赔钱的买卖，她既不能帮她的父亲弄到你的秘密，又不能为你打点显贵的关系，她只是一件质物，空有一副皮囊和一套身家。”
她随口说着，随手摆弄她的衣物和披肩，如今她穿上了绸缎衣物，饰品也变成了白银。
弗拉蒙德拉里斯凝视她，继而走到她面前，抚摸她的头发。
露拉莉拉迪迪娜猫一样的眼瞳勾引地看着父亲。
“我的女儿，”弗拉蒙德拉里斯柔声道，“我真是个愚蠢的父亲，怎么忘记了我也有一个同样貌美、却更加聪慧的女儿。”
“哦，我的父亲！”露拉莉拉迪迪娜眼中大亮，“你是说，你愿意让我代替您那新婚的嫁娘，坐上天国的龙车，跟随在您身后，躬行您的每一个吩咐？”
“不止如此，我还要为你择一位优秀的夫婿，为你准备风光的嫁妆，让你成为人人羡慕的贵妇。”
“哦，我心爱的父亲，我是要嫁给英勇的斯泰里斯斯泰因吗？”
“不，我心爱的女儿，他既然拒绝了迪达摩路易非依的联姻，没有理由答应我。但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我的女儿嫁给他最信任的卢克鲁迪塔迪钦。”
“哦，我心爱的最最聪明的父亲，是那位家财万贯的卢克鲁迪塔迪钦吗？他可是索多玛佳丽矢口颂赞的才俊！那么就让我们马上写一封婚书和一份礼单送到他的府上吧！”
控制室的人目瞪口呆。只能愣着神看着这对父女调笑着写完书信，派人送往军队，继续回床上相亲相爱。
“真是没救了。”迪斯掉头又准备出去，穆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外部，有何吩咐？”他知道准没好事。
“安全部长，据我判断，我们到达天国后应该可以与索多玛人交流。”
“你是说我们三个，你，副会，我，需要分工合作指挥这些人，在天国做点什么？是要找那五把钥匙吗？”
“那五把钥匙恐怕是会长的障眼法，况且天使们找不到的东西，我们去哪里找。”
“哦，那外部的意思是？”
“索多玛最大的威胁就是天界，天神的法力和天使的战力都能让高塔倾颓，既然前者已然身受重伤，我们不妨趁机将其除去。”
“啊？”
“这次天界之行，会长提防的重点一定是我和沙加，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拔除天界的核心人物？”
“不行吧？”
“行吧？”
“……行吧。”
穆一身轻松地离开控制室，迪斯头皮发麻，对站在一旁的沙加抱怨：“我们到底倒了什么霉，碰到一个撒加不够，还要被只笑面虎使唤，喂，你怎么了？”
沙加背靠着屏幕，侧过头看着中央屏幕上正在与两位女官交代明日事宜的托尔舒拉妲缇丝，又像什么都没看到，只是一味思索。迪斯从未见他有如此难以决断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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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宫。
“最蒙天父宠爱的天使，我们的弟弟，蓝眸的奥兰诺图拉兰姆。”瑟尔瑟罗菲娜托用两只手托起小天使捏住的拳头，他竖琴般柔和的声音无限温柔，“希望你能解答兄长们的疑惑，我们为父的健康日夜悬心，是否来去如风的使兄们口中并无妄言？父在几日前曾片刻清醒，你正陪侍左右？父可有片语只言传于我等，指谕天国的道路？”
奥兰诺图拉兰姆低着头，小小的翅膀微微张着，不时晃动，不论旁人怎样劝导、询问、恳求于他，蓝色的眼眸只是沉默地盯着发言者，似在观察什么。
在寝宫的门楣之内，萨德莫里蕾纳亚和索迩尼洛卡岚多以及他们的亲信沉静地守卫着。
索迩尼洛卡岚多用眼神示意萨德莫里蕾纳亚，二人前后走出寝宫，在一棵金叶槲树旁站定，他们同样需要靠近方交谈。
“沉着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我的朋友，无数个寂籁的深夜，我们手执宝剑守卫云端的国土，洞伺地面的异动，我们的一言一行自有仁慈的父亲自指点。但自从我犯下无可宽恕的罪孽，我们的双耳无法再听到父的教诲。足智多谋的萨德莫里蕾纳亚，在这云天之上，惟你的目光一人之下，万众之上，请不要在这人心惴惴的夜晚依然对将生的灾难讳莫如深。为何幼小的奥兰诺图拉兰姆忽然不肯对我们开口？为何最为照顾他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也不能说服于他？我们究竟应该相信那些神秘的使者未有明证的言语，还是继续依着对父的誓言等待他的苏醒？明日的华宴又能否为我们带来和平？”
“真诚的索迩尼洛卡岚多，你虚怀若谷的宽仁常令独处的萨德莫里蕾纳亚由衷钦佩。他又怎会对你隐瞒心中之事？哪怕他的思虑只是枝头细小的青果，也当竭尽所能，奉于挚友跟前。我们呵护的奥兰诺图拉兰姆是天界最后诞生的天使，他甫一出世便四肢绵软，呼吸艰涩，牙牙学语之时更是口不能言。也许云端弥漫的紧张空气压抑了他的活力，也许匆匆来去的兄长们忽略了他的求恳，他躲在树丛阁楼，不肯与任何人交流。柔肠的瑟尔瑟罗菲娜托最是善意，无私地看顾于他，却也无法打开他稚嫩的心扉。无上的父怜惜他，动用了全能的法术，将自己的声音分与他，从此他终于能够开口，而他口中向来只有对父的感念称颂。如今我们不能断定他的寡言是不能亦或不愿？若是不能，是父收回了言语法力，或是父的身躯已经不能继续这神奇的法术？若是不愿，是他真纯的心思生出悲切的暗影，或是父曾单独与他意旨，又或使兄们在无声之处与他有所言谈？种种思索，愚钝的萨德莫里蕾纳亚无可深究，明日的飨宴为使兄所嘱，云端之地亟需和平，却又不知那再次登临天国的凡人，会为我们带来福音或是噩兆。”
二人正待深谈，一位执盾天使匆匆而来，低声与二位天使长言语几句，索迩尼洛卡岚多闻言犹豫不定，萨德莫里蕾纳亚飘然进入内室，与瑟尔瑟罗菲娜托低语一二，瑟尔瑟罗菲娜托眸中讶异，又对奥兰诺图拉兰姆小声告劝，温言再三，才得到小天使首肯，抱起他绵软的身体走出寝殿，走入殿后花木蓊郁的后园，两位天使长连同部下侍列两侧，正中站的正是不日前来到天国的火焰中的使者。
瑟尔瑟罗菲娜托行过礼方才开口道：“尊贵的使者，您的眼眸如海洋般莫测生波，令我等不敢擅加端详揣摩。而今地上疮痍遍布，云上哀颂难绝，蒙您尊口，告知我等曾于日前聆听我父清醒时的片语，便恳请尊使于明日盛宴之前，将父的喻示传于我等，以慰藉数日来焦渴热望的心灵，瑟尔瑟罗菲娜托祈求我父万福，祝祷尊使安康。”
“你们看，她不是只会谈恋爱！你们看她的礼节是不是比旁人都好？”
除撒加外的五人此刻都在控制室，艾欧利亚正对其他人……夸耀？
其他四人已经厌倦了嘲弄他移情别恋，打量着言辞周详的瑟尔瑟罗菲娜托，倒也同意将此人放逐到抄书擦琴弦的偏殿，未免大材小用。
“撒加真的准备……告诉他们？”艾欧利亚也觉得自己过于大呼小叫，连忙说到正题，“可是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吧？那天天神醒了超不过十分钟，不过……”他的声音低了下来，神色怔忪，“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我总是忘不了他的眼神。”
没有人回答，只有艾俄洛斯点了点头。
“那大概就是神的眼神吧？”艾欧利亚自言自语似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像父亲，不对，像最慈爱的祖父，而我是最受他宠爱的小辈，如果他有什么吩咐，我一定要听从，一定要为他做到。真奇怪，根本控制不住这种冲动。”
其他人依然没有说话，艾俄洛斯仍然点了点头。
此刻坐在简陋的控制室，身边是最熟悉的同学，他们心头却缭绕着天界的云气。那位老人的眼神浸在云气中，似能穿透他们的灵魂。
他们从未见过那样平静爱怜的眼神。
以致想到撒加即将要说的话，他们控制不住心头的罪恶感。
“你们说，那个小不点和神说了什么？”艾欧利亚小心地问。
他们不禁想起天神睁开眼睛的那天，很短的时间，十分钟都不到，为天神换药，清洗伤口的天使们刚刚离去，只有奥兰诺图拉兰姆坐在云被上，碧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父。待到天父醒来，他的泪水潸潸而下，扑到天父身侧，哽咽得发不出声音，天父只是哀怜地看着他，启口道：“稚龄的奥兰诺图兰德姆，我的孩子，我已衰朽，不能将声音分与你。”
小天使的喉头发出咿咿呀呀的气音，听去满是痛苦，他张开双手，十指和胳膊不停比划，神色郑重。
控制室的人全傻了。
他们一直在监视屏后观察天界天使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掌握，即使是防止偷听的低吟的耳语，也被他们听个一清二楚，但再万全的游戏系统也有不及之处，小天使使用的大概是天界的手语，只见手指飞快摆出各种形状，天神看着默不作声，只是摇头，偶尔说一声：“不行，我的孩子，你不可如此。”又见小天使拿出一张羊皮，指着上面的文字继续比划。
控制室的人继续傻眼，他们不但不懂天界的手语，也看不懂天界的文字。
任凭小天使怎样焦急，天神只是艰难地摇头，后来这位高贵的老人任由小天使在他肩头哭泣，眼睛望着高高的穹顶，似在回味漫长的往事。直到小天使举起腰间佩戴的一把匕首，老人方才回神道：“纯洁的奥兰诺图拉兰姆，你不可如此，不可违背我的训令，不可伤害你自己，你们是我的分身，我的血肉，我灵魂的片影，我愿为你们每一个赐福，也愿为这世间所有良善的生灵赐福。但我命将不久，你要牢记我最后的话，不可伤害自己，你的兄长，萨德莫里蕾亚娜和索迩尼洛卡岚多自会继续支撑这云上天国，今后你当留在瑟尔瑟罗菲娜托身边，他是这天界最为悲悯的孩子，自会呵护于你。”他的声音逐渐微弱，“生命只是寰宇的烛火，天神与天使，天国与人间，究竟有怎样相通的奥秘，我却不能参透。我只是飘摇的支柱，无力再为你们遮蔽风雨。若索多玛必然灭亡，天界居功最多之人便能得到我的光剑，重启伊甸园，成为新的全能之神。”
说罢，老人又一次闭上眼睛，小天使焦急地试探他的呼吸，面色稍缓，继续用喉头悲切的哀音呼唤，老人却再也反应。
“撒加的办法大概是没办法的办法。”艾俄洛斯说，“我们告知天使们天神曾醒来，这个小孩却什么也不肯对那些天使说，导致天使对我们的怀疑更深。”
“但如果我们把天神最后的话告诉他们，是不是就是……”艾欧利亚迟疑道。
“挑拨离间？”加隆说，“你担心那些天使从此不再担心天父，只想毁灭索多玛抢夺光剑？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这么做？”
“他们不像只顾自己地位的野心家！”艾欧利亚干脆道。
“能者居之称不上野心。”修罗说，“你看他们的表情，不像要谦让。”
艾欧利亚连忙回头，屏幕里，撒加已经把天神的话一字不漏地告知众人——省略掉天神与小天使的对话，只告知最后那几句。又问奥兰诺图拉兰姆：“水晶般的奥兰诺图拉兰姆，云天之上没有谎言，我等使者来此只为天国安危。我恰在天神苏醒之时经由左近，天神之言唯有你我知悉，事关重大，请你告知诸位善战的天使，我是否有一字疏漏？是否有刻意的隐瞒？是否又有恶意的误导？”
将头埋在瑟尔瑟罗菲娜托怀中的小天使显然害怕人多的场合，瑟尔瑟罗菲娜托柔声劝慰，那茸茸的头颅终于摇了几摇。
瑟尔瑟罗菲娜托对两位天使长点头，示意并无虚言。
众天使闻言无不错愕，瑟尔瑟罗菲娜托的眼泪已经涌出眼眶，索迩尼洛卡岚多颤声道：“诸位不可妄自悲伤，我父病中多虑多思，我等岂可在大敌即将压境之际沉纵情感，慢视我父与天国的危亡？”
萨德莫里蕾纳亚沉声道：“正是。况我父沉睡多日，能够启目开言不妨视为回转的征兆，我等正应就此斟酌医方疗术，父与天国的危亡才是头等要事。”
“不愧为无忧宫卓越的天使长，天界之事有二位鼎力，自能克除时艰，重振旗鼓。”撒加同他二人一样沉稳，“命数有定，运理无穷，我等皆是冥冥中的微尘，却也无惧试炼，这天与地皆为有福之人创造，又岂会失去其造物？万物不息，日月更迭，即便造物未能免于尘土，自有后者另开新章，沿革旧弊，焕然生天，使天地诸事同享重生之喜悦。万望诸位行无所愧，悲无所惧，决无所畏，才不负神之恩典，生之大义。”
控制室的众人听他大义凛然的挑拨之语，纷纷侧目，艾欧利亚脸红道：“撒加为什么一定要挑拨离间？”
“我看他和穆都疯了。”艾俄洛斯有些烦躁，“他们两个到底怎么了？”
“雅典学派权力之争，看看谁更适合当会长，好看，好看！”加隆鼓掌。
“别胡说！他们要争什么时候不能争！”艾欧利亚反驳。
“在外面争太不识大体，在游戏里就算头破血流，回头也能各自找个台阶。”加隆说。
“闭嘴。”艾俄洛斯喝止，加隆悠悠然看着屏幕：“你们看，那些天使表情有变化了，我就说他是撒旦头子吧？这种劝人改朝换代的话说得这么轻巧，尤其你喜欢那个，”他踢了艾欧利亚一脚，指指低头不语的瑟尔瑟罗菲娜托，“你说他想不想要一个可以正常谈恋爱结婚的天国？”
艾欧利亚无从反驳，却见萨德莫里蕾纳亚单膝跪地，请求道：“使兄告知我父言语，我等感恩不尽。明日之宴原为使兄之意，便请告知我等如何行事，方能成就尊使胸中大计。”
索迩尼洛卡岚多同样跪地：“而今我等战天使未可轻启战端，未可轻言衅语，又难以得知索多玛高塔之内的详情，眼见那罪恶一日高过一日，而今索多玛岂有和平诚意？还望使兄解答我等心中疑问。”
阿布罗狄突然一声冷笑，艾俄洛斯等人不由回头看他，艾欧利亚问：“学部，你怎么了？”
“我看不必为这些人担心。”阿布罗狄回答，“天地战争如此惨烈，天国禁忌如此森严，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换言之，脑子差的早死光了，剩下的人心思绝不单纯。”
“那谁最不简单？”艾欧利亚问。
“越不说话越不简单。”阿布罗狄回答。
艾欧利亚再看那屏幕，众天使竟然无一人说话，仍是单膝着地，仰头望向撒加。
“没错，他们明明知道这是个诱杀索多玛使臣的大好机会，却偏偏要我们来下令。”加隆也跟着冷笑，见艾欧利亚不懂，说得更加直白，“索多玛要来什么人？即使没有名单我们也能猜到，圣女来不来倒是其次，想要观察天国地形的重要将领，工匠，大臣，这些人肯定要来。而索多玛人无一不贪婪，虽然天使们不能动手伤害他们，难道不能摆点好看的，贵重的，让他们觊觎继而犯错？我看上一次天界宴会那么多使者遭到诅咒，就是因为天界故意纵容。你不信？要和谈为什么不选个远离高塔的山沟，为什么一定要让凡人踏上天国？”
艾欧利亚愈发无言，果然见撒加吩咐天使们不必过于约束索多玛人的行为。他们没有商议具体的计划，天使们显然心领神会。
“上一次索多玛人已经上过一次当，这一次他们难道会重蹈覆辙？”待撒加回到控制室，艾俄洛斯问道。
“倘若他们聪明，大可不必理会那些粗浅的陷阱。”
“你把整个天界暴露在他们面前，应该不会只为了除掉几个索多玛要人吧？”
“当然，从一开始，我的目的便是帮索多玛除掉一位要人，只是这位要人此刻正在无忧宫。”
“你是说……”艾俄洛斯大骇，其余几人额头沁出冷汗。
撒加断然道：“没错，只希望索多玛人有足够魄力，也希望那些天使不要阻挠，既然天使不能承担弑神的罪恶，就借助索多玛人的双手。天神不死，天界必败！”
五个人盯着他绝无转圜的神情，久久不能说话。
 
（待续）

无话可说无法评价，艾欧洛斯和沙加必然是两边第一个猜到真相的人。幸而艾欧洛斯是个正义感极强以至于三观非常稳定的人，他对游戏就是游戏这一本质有清醒认识，所以应该不会再计划杀神这件事上有所阻挠。但是他和撒加的爆点到底在哪呢，真是期待啊。

好期待剧情的后续走向！完全沉浸在发展与谋划中，天父不亡，天界必死…依然好奇细作究竟是谁，露拉小姐的居心何在，副会长为什么难以决断，如何利用力量弑神。萨德蕾天使的画布空无一物，没有爱意味着没有心，他真的是一位天使吗？果然是与会长大人相近的性格啊。
苏苏在言语的使用上依然如此华丽，看他们长长的修饰与辞令好有趣。

真有意思，难得撒加和穆在不同阵营还想到了一处，总感觉获胜之法在于撒加帮索多玛灭天界而穆帮天界灭索多玛，沙加看上去会是全局的核心

好紧张，会不会这么容易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