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番外】每个人都喜欢艾欧利亚

每个人都喜欢艾欧利亚（2015-10-03 十二周年纪念日）

每个人都喜欢艾欧利亚，他是所有人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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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艾欧利亚坐在一把木制沙滩椅上，头上扣着一顶女式遮阳帽，这是他妈妈的东西，对他来说有点太大了。他把帽子摘下来，蹲着看他坐的椅子。椅子旁有一堆五颜六色的沙滩玩具，他翻出一把小铲子，用金属铲尖刮椅子上的颜色，刮啊刮，钻啊钻，磨啊磨。掉下来的木屑也是蓝色，他纳闷地问椅子：“你以前是一棵蓝色的树吗？”

他等了一会儿，椅子没有回答他。他就拿着铲子开始挖沙子。撒加说想要盖房子先要挖坑，他决定挖一个最大的坑，比加隆他们挖的还大。挖了一会儿，他自言自语地问：“为什么有尖角的铲子和方形的锹，挖出来的都是圆锥形？”

他忘记了沙子，望着天空发呆，天空是圆形的，书上说地球也是圆形的，圆形的东西太多了。他站起来，解开椅子的挂钩上系着的气球，它们也是圆形的，十几个气球想要往上飘。他用两只手紧紧抓住那些线，他对气球们说：“你们还没有刑满释放！别想跑！谁也别想逃过艾欧利亚警官的追捕！”

他松开手，从椅背上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玩具警察证，想要给气球看，可是气球全飞了，他气得大叫起来。缤纷的气球飞向湛蓝的晴空，他跟着跑了几步，思考着说：“要是把一百个气球缠在手上，我是不是也能飞？”他决定下次生日要让爸爸妈妈买五百个气球，这样他和哥哥、撒加加隆，还有魔铃，就可以一起在天空当天使。

他决定告诉爸爸妈妈，就从包里拿出通讯器，可是，爸爸妈妈说工作的时候不接电话，他也不想打扰他们工作。他闷闷地把通讯器塞了回去，拿起小桌子上的牛奶果汁吸了一口。今天早上，妈妈把一个芒果和一个苹果榨成汁，芒果为什么只有肉没有骨头呢？他不喜欢牛奶，妈妈让他必须喝完。他努力地又吸了一口。他的杯子是一个亮黄色的好莱坞机器人，是妈妈从美国给他买的，被偷过一次。是撒加帮他找回来的，但撒加没有告诉他小偷是谁。

他挺直身体，摆出机器人的动作，喊着哟哟嗬嗬的口号。一会儿他玩累了，又躺在椅子上，按下按钮，撑起阳伞，思考为什么影子会那么长，家里挂的那些画是不对的，画上的影子只有一团黑，不能变长，不能变化的影子不是影子。院子里的树的影子越来越长，他拿着小花洒浇院子里的花，问它们：“你们什么时候开花？”

这时，桌子上的卡通闹钟叫了几声。

艾欧利亚露出笑脸，开始把玩具一样一样地搬进屋子，把坐过的椅子擦干净，收起阳伞。他忘了沙滩上挖出的坑。他开始在大房子里走来走去，思考今天究竟要藏在什么地方，一定要瞒过哥哥，让他找不到自己。

一

艾俄洛斯推开门，故意叫了一声：“艾欧利亚！你在吗？”

屋子寂然无声，他故意放重脚步，大声说：“我来抓你！你不要跑！”

屋子里还是没有声音。

他解开鞋带，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和脸，缓解一下面部的焦热。过去，家里有很多仆人，会有人给他端来冰果汁或冰茶，自从搬了新家，房子小了好几圈，父母辞退了一些仆人，年纪老的就住在原来的房子里照看房屋。他偶尔会想念从前的游泳池，不过弟弟艾欧利亚喜欢海，看着弟弟围着小鸭子游泳圈往海里跑，他就想笑。

艾欧利亚还在养病，最近都没去幼儿园，父母和自己都没空陪他，他是懂事的小孩，一个人乖乖在家。幸好附近有个小女孩总来和他一起玩。艾俄洛斯忙着上学、学射击，但仍然想多抽时间陪弟弟。捉迷藏是他们每天都要玩的游戏。

每当他快放学的时候，艾欧利亚就在屋子里或院子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很快就能猜到这小子躲在哪里，因为艾欧利亚在搬玩具回屋子的时候，从来不擦脚，黑乎乎的脚印就印在地板上、地毯上，甚至床上——艾欧利亚有时会钻进被子里躺平，以为别人看不到那隆起的身子。

这个时候，他一面收拾房间、擦地板，一面装出认真找人的样子，说着“我的弟弟到底在哪里”这类蠢话。房间干净了，他就一把揪出藏在被子里、沙发后、柜子里、花瓶里、书架后面的弟弟，扔进小浴缸，一起洗个澡。每次他说：“我找到了！你一定在那里！”马上就能听到艾欧利亚紧张的呼吸声，然后那软乎乎的小胳膊就搂住他的脖子。

“哥哥！哥哥！哥哥！”

“这次不算！我没有认真躲！”

“哥哥背我！”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自己还可以再累一点。

艾俄洛斯好笑地将弟弟背了起来。艾欧利亚快活地蹬着小腿，有时手里还拿着一把玩具枪，弟弟的重量似乎一直没变过。他们兄弟在浴室里打了一场水仗，然后，他们吃饭，他要去做功课，艾欧利亚乖乖地看书或看电视，一起等父母回家。很多时候，他们等不到这两位大忙人，艾欧利亚开始揉眼睛的时候，就是不肯回自己房间，直到沙发上打呼噜。

“麻烦的臭小子。”他认命地把弟弟背到床上，在他身上扔了条被子。艾欧利亚搂住被子，幸福地翻了个身。

今天也一样，艾俄洛斯打开清洁机器人，偶尔踢上一脚，边看新闻边留意它打扫地板。艾欧利亚正是爱翻翻找找的年纪，翻到了还爱随手乱扔，机器人的识别功能虽好，但也会把百年前的手稿当做废纸一吸二碎三清理——这个败家的臭小子。

时间差不多了，他放下阅读器，径直走向二楼的衣柜。刚到楼梯口，通讯器突兀地响起，他接起来：“爸爸，——你说什么？”

他迅速转身跑下楼，门口停着一辆汽车，他坐了上去。

他不知道，在那个被遗忘的衣柜里，他的弟弟委屈地抱着膝盖，眨巴着眼睛，奇怪哥哥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他。

二

艾瑞斯帝德·帕帕多普洛斯先生揉揉额头。

最近他太累了。雅典财团的继承人纱织小姐去了日本后，财团的一切工作都落在他身上，当然，如果纱织小姐在雅典，他还要兼顾她的安全，只会更累。所以他很感谢出手相助的城户光政。但小姐不在，另外四位管家动不动就指责他专权，最近甚至还弄了一份调查报告呈交董事会，说他转移财产。他忙得焦头烂额。

他没有把具体事情告诉妻子。结婚的时候，他对妻子保证，让她可以选择喜欢的职业，做她想做的事。他也不能指望金，他有他的任务，这个花花公子已经远远离开了财团。幸好，他的大儿子愿意帮他，尽管艾俄洛斯只有七岁。他侧过头，看着小小年纪却已经有了一股威仪气势的大儿子，忍不住将胳膊伸了过去，绕过孩子的肩膀用力搂了一下。

正在看文件的儿子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指责他不够严肃。他苦着脸松开手，小孩子一长大就不可爱，还是小儿子更好玩，肉嘟嘟的屁股坐在他的胳膊上，随便他抱着四处走，或者坐在他的肩头大声笑。艾欧利亚现在还肯让他抱，大儿子早就忘了自己小时候也曾经抓着父亲不放，也曾用仰慕的眼神看着父亲开枪，看着父亲打电话，看着父亲召集股东开会……唉，孩子们长得太快，人也老得太快，幸好艾欧利亚发育慢，能让他再玩两年。

他一直认为孩子一定像父母，也曾希望有个性格像妻子的儿子和一个性格像自己的小女儿。他们真的有两个孩子，可惜都是儿子，这两兄弟的性格全都不像他，艾俄洛斯勉强有点管家的头脑，艾欧利亚……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受了什么熏陶。当他们带他参加财团的宴会，他回到家闷闷不乐，半天才说：“我不喜欢宴会，没有一个人说真话。”

小儿子生性天真，鄙视说假话的人，讨厌犯罪行为，问他今后的理想，他说：“我要当阿喀琉斯那样的英雄！”艾欧利亚越大就越不爱跟他们去宴会，有一次甚至大哭大闹。他和妻子慎重地谈过这件事，他认为两个儿子有义务承担他们的责任，必须从现在开始锻炼艾欧利亚。妻子不甚赞同，但也没有反对。

艾俄洛斯坚决反对，他认为艾欧利亚就该保持本来的样子，可以永远童心未泯，永远纯真向上，按照自己的方式长大，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那就意味着，你必须承担两份责任。”妻子对大儿子说。

“我可以。”艾俄洛斯郑重回答。

他们决定不让艾欧利亚接触雅典财团的事务。他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大儿子，还是小儿子，这真是世界上最困难的取舍。幸好，他不需要取舍。

艾俄洛斯想打一个电话，但他们已经进入非信号区，一切通讯工具暂时作废。他嘱咐大儿子两句，又问：“弟弟在家做什么呢？”艾俄洛斯说：“在家玩，我出来的时候忘了跟他说。”

“没事，你妈妈回家会说明白的！”他大手一挥，继续指导艾俄洛斯等一下如何回答四大管家的问题。他不知道，他的小儿子正在一遍遍拨打他们的电话，害怕他们出了什么事。

三

魔铃正在扫院子，她家里有一位固定的钟点工，但那位阿姨的年龄几乎和她父亲一样大，她认为不应该让老人家干太多体力活。她抬起头看二楼的阳台，上面晾着她刚洗完的衣服。在这个房子住了半年，她几乎学会了做饭之外的所有家务。她的养父，一位退役的开朗的老军人有时会把她推出家门，让她去和附近的小孩玩，不许她整天只知道看书做家务。他去打牌的时候也带着她，那些老人有的摸摸她的头，有的说说她的性格，有的预测她的未来，她并不讨厌他们，但她不爱笑。

她不爱玩游戏，别的小孩也不愿意和她一起玩，只有艾欧利亚做什么事都要拉着她。起初她觉得这个比她还要矮的小男孩烦透了，他总在她看书看得入神的时候跑过来，用一张大大的笑脸凑近她，大叫一声，见她没什么反应，就搔搔头，要求她和他一起玩。

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书，听他讲幼稚的希腊神话，说一堆傻话，或者在沙滩上乱跑，把沙子堆成形状奇怪的城堡，有时候还要陪他和一大群孩子玩游戏。养父却很喜欢艾欧利亚，不管这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小男孩多早、多晚来敲门，他总是慈爱地打开门请艾欧利亚进来，还拿出外卖单给他们买零食。

今天养父去参加一个聚会，她去市中心学习少儿空手道，回来后吃了钟点工做好的饭菜，又把养父那份放进保鲜盒。看了一会儿书，她决定把院子扫干净。这时，熟悉的敲门声传来，只有艾欧利亚会敲门，因为他矮，踮起脚也按不到门铃。

他出现了，和往常不太一样，他眼睛红红的，背着一个看上去很重的大书包，刻意模仿着温泉关勇士的悲壮表情，对她说：“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再见了，我会一直记得我们的友情。”

她平静地盯着他，感觉全身上下只有眉毛动了一下。但小男孩如此恳切，她只好问他：“你要搬家吗？”

“我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不要我了，我要离开他们，去特洛伊当国王。”

她平静地听他说话，感觉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能不能别忘了我？”他恳切地看着她，小声说。

她抱着胳膊，想问问具体情况，但艾欧利亚看她的眼神太急切了，她只好说：“你还回来吗？”

“不回来！他们不要我了！”他气呼呼地说。

“那你知道特洛伊在哪里吗？”她决定把艾欧利亚叫到屋子里说说话，再偷偷给他父母打个电话。

“我知道，在土耳其！”

“土耳其在亚洲。”

“我带了护照！有护照就能去亚洲！”

“……”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她不是一个擅长沟通的人，平时，都是艾欧利亚一直说，她只需要听。最近养父说她有进步，愿意主动跟人说话，他认为这都是艾欧利亚的功劳。她想，父亲在夸大其词，她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话，劝这个想要离家出走的人放弃他荒唐幼稚的主意。她想了又想，终于问道：“你为什么要当国王？”

“因为希腊神话里的英雄最后都会当国王！”他自豪地挥了挥小拳头。

傻得不可思议。

她还想说什么，但艾欧利亚已经等不及要去当国王了，就像等不及要吃掉幼儿园午餐的牛排或羊排。艾欧利亚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漂亮的儿童手表，对她说：“我不能再耽搁了，我必须走了，再见吧。”

她扭过头，不知道该不该替隔壁家的三位家长流几滴眼泪。

艾欧利亚迈开步伐，还回过头看她，似乎期待她说点什么。按照礼貌，她是该说一句“祝你一路顺风”，或者“希望你平安”。紧接着，艾欧利亚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半天才说：“魔铃，有空出来和撒加、加隆他们一起玩，不要一个人呆在家里好吗？”

看着那双真诚得不像话的眼睛，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特洛伊。”她说。

四

加隆扔掉手里的钉子，他买错了，尺寸根本不对。他原以为所有的钉子都能钉木头，现在他知道，他需要长长的铁钉，才能把好不容易收集的木条钉成一条船。他的零用钱不多，之前在网上买了一盒“幼儿工具箱”，满怀期待地打开一看，里面有安全胶水、一些绳子、锤子、剪子、螺丝刀、卡尺、手电筒——全部都是塑料的！轻飘飘什么也干不了！

他咬着牙重新攒钱，每天在海边找被丢弃的木头，从魔铃家里借了工具——他家也有这些东西，但妈妈说不知道放到哪里了——他决定自己造船，做下水试验。这艘船必须叫亚特兰蒂斯，他是聪明绝顶、英勇果断、能征善战、不可一世的加隆船长。很快，附近的小孩都会求他带他们出海，就连撒加也会羡慕地看着他，如果撒加低声下气地求他，他就考虑让撒加当副船长；如果他不求他，那就负责擦甲板，一天擦三遍！

现在，他的计划因为钉子搁浅了，他垂头丧气地将那些木头拖回地下室，回到房间使劲摇晃空空的储蓄罐。这时，他发现床上的通讯器亮着。打开一看，是魔铃给他发来的消息，问他知不知道艾欧利亚父母的号码。再看时间，是两个小时以前发来的。

他幸灾乐祸起来，一定是艾欧利亚欺负魔铃，魔铃要找他的父母告状！他的坏心情一扫而光，准备跟着看热闹。可是，转念一想，艾欧利亚了怎么可能欺负魔铃，魔铃那么彪悍！不管怎样，他的神秘的第六感告诉他，一定有好玩的事发生。他回复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打雅典警局的报警电话，也许可以找到他的妈妈。”

魔铃飞快地回复了他，他握着通讯器笑得在床上打滚。

魔铃说，艾欧利亚正在离家出走途中；

魔铃说，艾欧利亚出走的原因是他的父母、哥哥一个晚上没回家，也没给他打电话；

魔铃说，艾欧利亚担心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打通了妈妈的电话，他妈妈让他别烦他；

魔铃说，艾欧利亚想找爸爸和哥哥诉苦，他们还是不接他的电话；

魔铃说，艾欧利亚拿着一个玩具儿童护照说要去土耳其；

魔铃说，艾欧利亚在快餐店看到一个男人，告诉她那人是一个通缉犯；

魔铃说，他们正在跟踪那个所谓的通缉犯；

魔铃说，你快点给我他妈妈的电话！

加隆毫不犹豫地回了句：给我个定位，我马上来！

他火速跳下床，抓起床头的背包，又把锤子和那一大盒没用的钉子扔进去。他知道艾欧利亚跟踪的人一定是个货真价实的通缉犯，他还没见过活生生的通缉犯！这太令人兴奋了！

他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艾欧利亚没事就缠着他那个女警妈妈讲警匪故事，还经常和他的妈妈一起看通缉犯的档案。艾欧利亚是一个特别有观察力和超强记忆力的人，他说的准没错！想到他要去抓一个通缉犯，最重要的是，撒加那个混蛋没在家，他兴奋得差点忘记系鞋带！

当然，他可不是没头脑的人，在出发之前，他给艾欧利亚的妈妈打了个电话。

五

安德烈娅·帕帕多普洛斯女士已经二十七小时没合眼，她最近盯一桩走私案，万事俱备，只待收网，她靠在汽车椅背上，喝了一口咖啡。这是她平日碰都不会碰的灌装咖啡，在工作时间内，她什么都不挑剔，脑子里只有任务。接到加隆的电话，她迅速打开地图，儿子的手表上有信号装置，她一眼就看到了艾欧利亚所在的位置。

她发了条信息过去，命令艾欧利亚马上回家，别多管闲事。

艾欧利亚回复说，他找到逃犯的藏身地点就告诉她。

她想把这个不知轻重的死小子从电话里揪出来打一顿。

但她清楚，除非她现在立刻赶过去，否则艾欧利亚一定会跟踪到底。这小子看上去软绵绵一团，骨子里跟他哥一样又臭又硬。她只好给其他组的同事发了条信息。她决定今后不在家里看任何警务资料，以免这小子总是凑过来问东问西，猜那些通缉犯会躲到哪里，用什么方法伪装，或者缠着她讲警察抓坏人的故事。

她摸了摸腰间的枪，艾欧利亚第一次看到佩枪的她，高兴地冲过来想要摸枪的套子，仰着脸说：“这是打坏人用的吗？妈妈真厉害！”

她打掉儿子伸过来的小手：“不许碰！”

他不高兴地努起嘴，很快又笑了：“爸爸说把他的猎枪给我！”

“他骗你呢，小笨蛋。”

“他才没骗我！他说我长大了就给我！”

她和他愉快地斗嘴，他们都不服输。输的人当然是她，只要他急了，不理她了，她就只能去厨房做他想吃的东西，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位母亲都是孩子的俘虏。

“你以后也想当警察吗？”她的先生问她的小儿子。

“我才不当警察，警察不能带着儿子抓坏人。我要当侦探！办案的时候带着魔铃和我们的儿子！”

“魔铃？就是邻居家那小姑娘？你才几岁？”她有些惊讶。

“想娶邻居家的小姑娘？果然是我儿子。”她的先生说。

她的表情不由柔和起来。身后的小警员盯着她猛看，她板起脸，继续盯着监视屏。听那两个小警员低声嘀咕：“美女笑起来就是好看。”她摇摇头，却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中自己的脸。当了母亲的人自然可以是美丽的，但无论如何都追不回年轻时的容颜。幸好，她不害怕衰老，只害怕一生平庸。

等她再一次拿起电话，不意外地看到同事发来的赞美，赞美她的儿子竟然能找到逃犯的藏匿点，这是个狡猾的逃犯，容貌改变无懈可击，“小艾欧利亚是怎么认出他的？”

“遗传。”她回复。

那个傻小子身上倘若有聪明的地方，只能用遗传解释。她决定晚上回家好好教训他，和他所谓的正义感。她礼貌地请被制服的走私犯上警车，犯人有一张毫无特色的大众脸，穿着半新不旧的男装，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印象，但她每次都能从人群中把这类人挑出来。一路上，健谈的犯人试图和她闲聊，她一心想着怎么收拾小儿子，一句话也没说。

他们组的车和同事那组的车同时停在警局门口，她盯着那打开的车门，儿子小小的身体跳了下来，动作还算敏捷，紧接着又跳下两个小孩。看他们完好无损，她转过头，礼貌地请战利品下车。战利品仔细看了她几眼说：“我真幸运，被这样完美的女警抓到。”她沉下脸，很有职业道德地装作没听到，让战利品颇为扫兴。

“我聪明吧？我聪明吧？”她听到儿子的声音。

她狠狠地瞪了小儿子一眼，艾欧利亚忙于和两个小朋友吹嘘自己的功劳，没看她。

六

克罗·科洛科特罗尼斯先生带着大儿子撒加走进食堂，他们在参加一个关于隐性社会福利的交流大会。主办方准备了丰盛的自助餐，他选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回想起儿子的笔记本上那一堆问号，他知道午餐时间他又要变成十万个为什么，给儿子详细讲课。

整个上午，他的大儿子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面色比他更严肃，态度比他还认真，拿着下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主讲人说的话。撒加的求知欲极强，总是想和他一起参加专业学术交流——拉着不太情愿的加隆。今天，加隆说什么也不肯来，他的几个朋友还打趣问：“怎么只带了一个过来？”像他这样带六岁孩子参加会议的学者，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有撒加坐在身边，会场上的人不时投来羡慕的目光，的确是一件特别自豪的事。

他一边讲解撒加提出的问题，一边忍不住想加隆现在在家里做什么。加隆不比哥哥差，但他不像撒加那样爱表现自己。

他的通讯器响了，是老朋友帕帕多普洛斯打来的电话。他们认识多年，如今比邻而居。他们年轻时一起做过不少荒唐事，后来在同一年先后结婚。他很高兴两个人的孩子依然是好朋友。

“有空没？帮个忙！”

“你说。”

“艾欧利亚在警局呢，帮我去接他一下，我和艾俄洛斯走不开。”

“警局？”

“你儿子也在，快去看看吧。”

克罗先生开车到达警局，首先看到鼓着腮帮，一脸不满意的加隆。他对着加隆伸出手臂，拍了拍手，弯下身。背着小背包的加隆跑了过来，张开手一跳，他就把二儿子抱了起来，他问加隆：“你们怎么会进警局？”加隆更加不满地说：“是他们来警局录口供，我去晚了没赶上！”等到艾欧利亚和魔铃录完口供，克罗先生代替监护人签了字，他们一起进了帕帕多普洛斯女士的房间。

这期间，加隆一直问魔铃到底发生了什么，克罗先生和儿子们一起听那个寡言的小女孩讲述事情经过。不禁说：“艾欧利亚这么厉害，不愧是帕帕多普洛斯家的孩子！”艾欧利亚本来不太开心，听到有人夸他，不由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克罗先生牵起他的小手，思考着如何教育他今后看到通缉犯直接报警，不要冒险。一个合格公民不应该把自己当成执法者，何况艾欧利亚还只是个小不点。

他还没想好，帕帕多普洛斯太太怒气冲冲地推开门，克罗见艾欧利亚喜滋滋地看着妈妈，就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军人出身的帕帕多普洛斯女士雷厉风行，把手中的档案摔在桌上，端坐在高背椅上，开始数落艾欧利亚。克罗先生认为她说的都对，但起不了教导作用。果然，艾欧利亚瞪着妈妈一言不发。

“不要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你竟然敢跟踪亡命之徒！你受过专业训练吗？你被他劫持怎么办？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还是连报警电话都记不住！”帕帕多普洛斯夫人越说越气，“马上回家！站军姿！写检讨！”

克罗先生连忙打圆场，拍着艾欧利亚的头哄小不点。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直颤，他吓了一跳，以为孩子哭了，低下头仔细一看，俩眼眶红了一圈，在半哭不哭之间犹豫，最后还是一咬牙，跳下椅子大声说：“我才不回家！我不要你们了！我要离家出走！”说着背上鼓囊囊的背包就要走。

“你说什么？”帕帕多普洛斯是女士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等她明白过来，克罗先生已经抱起艾欧利亚柔声安慰。帕帕多普洛斯女士打量着小儿子，从毛茸茸的脑袋到不谙世事的大眼睛到细嫩的小胳膊，自言自语地说：“他这样的，离家出走？十二个小时之内就会被拐骗吧？”

“哇！”

艾欧利亚哭了，加隆手脚并用地大笑，魔铃面无表情，克罗先生手忙脚乱，撒加站在帕帕多普洛斯女士旁边，试图说明她的话给儿童造成的心理伤害。一时之间，她还不太明白，当然，克罗先生看得出来，她在努力接受小朋友的教诲，不时小声提问：“可是，他连赚钱都不会，拿着家里的钱也叫离家出走？”“父母的错误归父母，要离家出走难道不是他的错吗？”“什么，他竟然还带着魔铃？这么小就带着女孩子……私奔？”

克罗好笑地看着哭得起劲的艾欧利亚，小不点哭几嗓子，偷偷看妈妈一眼，继续哭几嗓子，再看；妈妈那边，一边听撒加说话一边思考，不时看过来，看得出，儿子一哭她也慌了。她走过来想抱抱艾欧利亚，艾欧利亚搂着邻家叔叔不放手，说什么也不肯回家。克罗先生息事宁人，对小不点说：“艾欧利亚，你要不要来我家？你看，天已经黑了，魔铃也饿了，我们把她送回家，再一起吃饭好吗？”

艾欧利亚不满地瞪着妈妈，又看了看撒加，委屈地点了点头。

七

撒加一边吃晚饭，一边听加隆叽叽呱呱地询问艾欧利亚跟踪逃犯的经过，他的重点并不是艾欧利亚机灵又有正义感，而是“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撒加认真考虑他想出的那几个方法，认为并不比艾欧利亚高明。艾欧利亚没有考虑通缉犯的心理状况和实际能力，这很容易让自己也陷入危险。

“但即使有危险，他还是会这么做。”撒加想。

看着艾欧利亚和加隆打闹，撒加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正义感究竟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培养的。艾俄洛斯和艾欧利亚都是警察的孩子，他们不时把“抓坏蛋”挂在嘴边，但他们的爸爸妈妈似乎并未想过让两个孩子投身警界，他们也没说过今后要当军人或警察。那么，这种单纯的正义感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继续想，如果他当时在场，遇到一个通缉犯，他究竟会怎么做。想来想去，他确定他也不想让罪犯逃走，他必须想到比艾欧利亚、加隆他们更好的办法，既不让他们这些小孩子有危险，最好让罪犯自投罗网。这个方法是什么呢？他还没想到。任何一种方法都有风险，主持正义的人一直在冒险，这究竟是社会制度的漏洞，还是人们的思想觉悟不够，不能把冒险当做光荣的献身？

他决定找无所不知的父亲谈谈。父亲正在打电话，耐心地劝说电话另一端的“管家”、“警官”、“小大人”。父亲和别人谈话的时候总是一副老学究的口吻，说着说着就说到尖端的学术内容，让人越听越不理解。撒加能感觉到，艾俄洛斯一家三口急得团团转，偏偏还要听克罗大学者不紧不慢地讲课，他低下头，笑得肚子有点疼。

幸好母亲回来了。母亲一直很喜欢隔壁的两兄弟，特别是讨人喜欢的艾欧利亚，看到他在，就把提着的果篮里最大的桃子给了艾欧利亚，又接过了电话，用工科学者的干脆利落口吻和对面的家长说话。比起克洛先生之前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无用功，科拉女士只需要一分钟，她问：“那么你们现在就想接艾欧利亚回去吗？我让他接电话。”

撒加早就发现，艾欧利亚一直竖着耳朵听电话，听到父母要接他回去，他高兴了不到一秒钟，随即更生气，跑过去对着电话喊：“我不要回去！”然后气鼓鼓地挂断了电话。撒加无奈地看到自己的父亲把电话拨了回去，继续和对面的三位家长探讨“如何尊重儿童心理”的大问题。

母亲更实际，她开始放洗澡水，给孩子们准备睡衣。加隆这一天不知做了什么，竟然连作业都没做完，被他踢进房间赶作业。他问艾欧利亚：“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家，能告诉我吗？”艾欧利亚扭着脸不愿意说。但撒加知道，艾欧利亚一定会把心事告诉他，例如，担心妈妈会输给坏蛋，最喜欢和哥哥玩捉迷藏，决定要娶邻居家的女孩。

“我帮她抓到坏蛋，她不夸我，还那么凶！”艾欧利亚委屈地看着他，似乎他能帮他解决一切问题。撒加和他一起吃脆脆的水果片，给他解释父母的担心，他的行为的危险性，财团最近的忙碌……艾欧利亚听啊听，听到最后，依然委屈地说：“我以为他们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每个人都喜欢艾欧利亚。”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撒加满意地看着艾欧利亚越来越开心的表情，显然，艾欧利亚从来不怀疑他说的话。何况，他说得一点也没错。这时母亲走过来对艾欧利亚说：“艾欧利亚，我们这里没有空余的房间，你和加隆一起睡好不好？”艾欧利亚点点头，但眼睛却往撒加的方向瞟。

母亲发现了这件事，笑着说：“难道你想睡在大公子的房间？”

加隆从房间探出头说：“太好了！让他和撒加睡！不要每次都塞进我的房间！”

艾欧利亚不好意思承认，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撒加。

撒加有点为难，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不喜欢和人共用任何东西，更不要说和人睡在同一个房间。据说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不肯和双胞胎弟弟加隆共用一个摇篮。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艾欧利亚的愿望。他知道艾欧利亚一定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没错，在所有小伙伴中，艾欧利亚是他最忠诚的支持者，即使他说了不成熟的话，艾欧利亚也会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为他鼓掌。

他一向不想让身边的人失望，努力变得优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最不想让艾欧利亚失望，倘若他要做一件事，没有艾欧利亚在身边说：“撒加真厉害！”他就觉得这件事不那么值得去做。

他犹豫地看了艾欧利亚，艾欧利亚眼巴巴地看着他。

“好吧，但你要把自己洗干净。”他清了清嗓子说。

艾欧利亚欢呼一声。

他也不由开心起来。

八

科拉·科洛科特罗尼斯女士正在准备今天的早餐。

她多准备了一份烤香肠，这是她最拿手的，也是难得得到两个儿子夸奖的餐点。她烤的面包松软适度，她拌的沙拉清爽翠甜，她煎的小羊排火候刚刚好，但很不幸的是，隔壁的帕帕多普洛斯夫人厨艺太高，家里这对双胞胎始终惦记着邻家妈妈的手艺，她的单调的菜色满足不了儿子们挑剔的眼光。

“阿姨，这个香肠真好吃，谢谢你！”

听到这个乖巧的声音，她喜上眉梢。艾欧利亚是四个孩子中最小的，其他三个孩子都有超年龄的早熟，只有艾欧利亚规规矩矩地合乎他的年龄，也只有他能让帕帕多普洛斯夫人和她体会一点母性的乐趣。这个孩子不但真诚地称赞她的手艺，还要帮她洗盘子，此时她家的两位游手好闲的公子正在嫌弃香肠不够嫩。

这一天是星期天，她刚好休息，本来想带三个孩子去新建的游乐园坐过山车，没想到起床后就有一场大雨。她和帕帕多普洛斯夫人通了个电话，三个孩子在客厅里玩她买来的古生物立体拼图。挂断电话的时候，撒加和加隆吵了起来，她看了一下手表，通话不到两分钟。

她已经习惯了双胞胎的吵闹，父母根本无法劝说这对双胞胎保持友爱，至多，在他们大打出手的时候喝止一下。她无奈坐在艾欧利亚身边，和他一起拼那个不大的恐龙骨骼，问他：“艾欧利亚，你和你哥哥吵架吗？”艾欧利亚抬起憨气可爱的脸，大眼睛一闪一闪说：“我吵不过我哥哥，他总骂我！他还说弟弟没有顶嘴的权利！”

她忍不住笑了，继续帮艾欧利亚搭模型。双胞胎吵完架又开始一起拼一米高的霸王龙骨骼，撒加只肯拼头，加隆只肯拼尾巴，他们怎样都不肯靠近对方。艾欧利亚只好过去帮他们拼身子。她见孩子们玩得起劲，就偷偷站起身，溜回了她的实验室。她最近参加了一个课题组，为的是拿一笔奖金。

年轻的时候，她只对喜欢的课题感兴趣，不在乎酬劳，更不在乎辛苦。有了双胞胎，特别是两个孩子资质非凡，需要不计其数的教育经费，她就必须考虑酬劳，更要考虑工作时间。她希望有更多时间陪着孩子，让他们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可是，隔壁家的父母整天忙得不见人影，艾俄洛斯和艾欧利亚并没有变成叛逆儿童，相反，他们都很懂事。她和双胞胎的父亲挤着时间陪孩子，他们依然成了优秀的问题儿童，这件事究竟该用哪一种科学解释？

她打开陈列箱和声波仪，取出箱子里的一块陨石，放在声波仪上，开始记录数据。正忙着，她听到敲门声，艾欧利亚在外面叫：“阿姨，我可不可以进来？”

“当然可以！”她看到小男孩推门、关门，好奇地看着满屋子的仪器，露出惊讶的表情，最后，他站在她的椅子旁边问：“阿姨，你在做什么？”

她给他解释如何用天体声波仪测探陨石上的声波信息，她是一个古板的学者，解释问题像背教科书。艾欧利亚听不懂，但仍然努力地听。好不容易，他听明白一件事，他指着那块拳头大小的陨石说：“这个就是落在地球上的星星吗？”

她点点头：“没错，它就是小行星的碎片。”

艾欧利亚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问：“要是把星星的碎片种在土里，就会长出星星吧？”

她想纠正这个不科学的设想，但大公子撒加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对她摆摆手。她不愿撒谎，只好缄默不语。好在艾欧利亚并不追问，而是兴高采烈地看着那块陨石，和陈列箱里大大小小的陨石碎片，露出羡慕的表情。

她灵机一动，对艾欧利亚说：“你想要一颗星星吗？”

艾欧利亚的眼睛更亮了，但他不好意思向别人要东西。她拍了拍他的头说：“我可以送你一颗，如果你原谅你的父母和哥哥，乖乖跟他们回家的话。”

艾欧利亚绷起脸，慎重地思考着，他的样子让她和两个儿子都笑了。

半个小时后，帕帕多普洛斯一家三口来接艾欧利亚。艾欧利亚不放心地抱着他的书包，假装生气的样子，不理睬父母和哥哥。

“快走吧！别赖在我们家！”加隆说。

“欢迎你随时来玩，艾欧利亚。”科拉夫人说。

“艾欧利亚？”撒加问。

“他们还没跟我道歉！”艾欧利亚撅着嘴说。

帕帕多普洛斯夫妇都是雅典财团的管家，擅长见风使舵，他们一口一个对不起，跟小儿子保证今后不会不重视他。艾欧利亚眼巴巴地看着艾俄洛斯。

“你走不走？”艾俄洛斯问。

“我要哥哥背我！”艾欧利亚理直气壮地说。

艾俄洛斯无奈地蹲下身，艾欧利亚冲了上去。他们的父亲问：“弟弟，我来背你好吗？”艾欧利亚连连摇头：“我只要哥哥！不要你们！”科拉夫人看到，艾俄洛斯一直在抱怨，一边抱怨一边笑，她羡慕极了，弯下身对双胞胎说：“大公子、二公子，真希望你们有一天也能这样友爱。”

她真不应该说这句话，两位公子一天没理她，怎么哄都没用。

九

格雷科斯先生是退役军人，他从不缅怀在战争中失去的右腿。何况，他的义肢很方便，多数时候不需要拐杖。他年近五十，至今未婚。他一直喜欢小孩子，在过去战友的帮助下，他得到了收养许可，这归功于他良好的社会信誉值和稳定的收入。他本来想选择一个活泼的小男孩，但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叫魔铃的东方小姑娘的时候，没来由地觉得她非常像自己想要的儿子，尽管她是小女孩。他想，倘若他有一个女儿，一定有那样孤傲的表情，那样沉默的眼神，那样笔挺的身影。

他和小姑娘谈了谈，坦率而详细地说了自己的情况，以及他对她的感觉。小姑娘什么都没说。当晚孤儿院的院长询问她是否愿意被收养，她点了头。他和院长同时松了口气。一个单身男子想要收养幼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附近新搬来的帕帕多普洛斯先生愿意帮忙，大半个月之后，女孩终于成了他的养女。他不知该如何感谢热心的邻居，帕帕多普洛斯却说：“牌桌上的交情，不比战场上的交情差。”

他把二楼的房间整理出来，粉刷一新，买了很多玩具和衣服。小姑娘很感谢他，却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只喜欢他的书房和他的收藏室。她最喜欢他装在二楼天台的天文望远镜，起初，她看也不看那银白色的仪器，但他知道她喜欢这东西。每当他坐升降梯去天台，她推开房门来扶他，他就给她讲星座，讲遥远的星团，她听着听着，会露出小孩子特有的好奇和惊喜。

他希望她开朗一些，就劝她多跟小朋友接触，多和大家一起玩。她对这个提议并不热情，但不愿拂逆他的心思。她勉强和几个小女孩一起做功课。没几天，几个小孩再也不理她，他去幼儿园接她，看到有些愧疚的她孤单地站在门口，就摸摸她的头，说没关系，会有适合你的朋友。她扶住他的胳膊，看上去有点开心。

她很快有了热情的朋友，竟然是那位帕帕多普洛斯先生的小儿子。她的话多了起来，抱怨，抱怨那个叫艾欧利亚的小男孩太幼稚，抱怨她不得不参加不感兴趣的活动，抱怨他做什么事都要拉着她……后来她也愿意告诉他，他们是在海边看星星时认识的，她知道那么多星座，知道狮子星座流星雨。没多久，小男孩就来他家看那架望远镜。

他们都是喜欢星空的孩子，他和他们一样，从小就喜欢这片星空。

吃过晚饭，他和小姑娘一起洗碗。现在他们已经能在吃饭的时候说说笑笑，她愿意把幼儿园发生的事告诉他，今天她给他讲她和小男孩离家出走、跟踪通缉犯的经过，他听得哈哈大笑。他决定有机会教她更多的格斗技巧，仅仅学柔道是不够的。

他们决定在这个周日晚上看一部关于天文学家的电影。小男孩突然来敲门，他把一个盒子塞到小姑娘手里，紧张而兴奋地等着她打开盒子。

里面只有一块黑色的、巴掌大小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看上去很不起眼。

小姑娘不解地看着盒子里的石头。

这反应让小男孩失望，他不得不解释，这是一颗陨落在地球上的星星。

“只要把它种在你家花园，它就会长出很多很多星星！”

“什么？种在我家？”

看到小姑娘在那一瞬间露出的表情，他差点笑出来，他决定回自己的房间看电影，就让这对小朋友去种星星吧。

尾声

艾欧利亚拿着他的小铲子，魔铃捧着她刚收到的小盒子，一前一后地来到院子里。艾欧利亚煞有介事地左看右看，还装出测量的样子，对魔铃说：“种东西之前要考虑它会长多大，否则会影响建筑！”

魔铃点点头。艾欧利亚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他努力地观察了一分钟有多，终于指着一块空地说：“我们就把它种在这里！”他一边挖土，一边夸奖自己是个“高效率的行动派”。魔铃一言不发地和他一起挖土。

今天下过雨，此时星空灿烂，空气清新，泥土湿润，随便一挖就能沾上满身泥巴。没过多久，两个人全变得脏兮兮的，艾欧利亚一直说：“挖深一点！挖得深长得才高！”他把半条腿放进坑里踩了踩，觉得深度够了，对魔铃说：“把星星放进去吧！”

魔铃拿出那块石头，她纳闷地看着它。

艾欧利亚希望魔铃能高兴一点，可是魔铃依然面无表情。幸好，她没有粗暴地把星星扔进去，而是用两只手掌托着，小心地放了进去，还调整着星星的位置。然后他们把挖出来的土重新填了回去。

他嘱咐魔铃：“你要记得每天给它浇水，别忘了啊！只要一直浇水，它就会长出来，长出——一棵树！一棵大树！上面结满星星！就在你的窗外！就算下雨了，你只要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它们！”

他停下来，等魔铃说话。

魔铃叹了口气。

艾欧利亚安慰她：“别担心，只要你耐心照顾它，一定会长出星星的！”

魔铃又叹了口气。

“你要是怕忘了，我可以每天提醒你！”艾欧利亚热情地说。

魔铃第三次叹气。

不等他说话，她说：“我不会忘的，我会每天给它浇水。”

“你喜欢这颗星星吗？”他紧张地问。

“喜欢。”她认真地说，“谢谢你把它送给我。”

他笑了出来，魔铃喜欢他的礼物，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果然，撒加说得没错，每个人都喜欢艾欧利亚！

（完）

插图作者：他吃吧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