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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雅典学派 第三部 看不见的城市】第二十六章 北欧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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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 发布于:2011-04-13 06:57

二十六:北欧来客(2008-03-01

认知渺小的人往往接近崇高。

*****************************

雅典娜公学院高中部,一周有五天半的时间在上课,周六上午的班教课后,周末正式开始,各个部门的活动层出不穷,保证学生在校的每一天都有无限乐趣。当然,也有人选择旅游休假或出门探亲:雅典的道路四通八达,交通无比便捷。

转眼间周六又到了,各个部门都要进行周记总结,从周一到周五,本周完全可以称为高中部事故周,各种意外麻烦接踵而来,外交部马不停蹄地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直到今天还没有结束他们的事务,部长穆纵然身上有伤也无法休养,带着珍妮去了英国;宣传部还在和各大媒体大打口水战,但在强势谨慎的宣传部长修罗的干预下,出现在媒体上的均是中规中矩的言论,既然穆已经在大开大合地搞外交,文艺部长米罗的公开道歉信也收到了良好效果,修罗认为已经没必要继续陪媒体浪费时间。学习部调了很多人手帮忙雅典市政厅恢复资料,这批素质优良的义工无疑给雅典娜公学院的形象加了很多分。而公寓被袭击也让雅典市民人心惶惶,最近的恐怖袭击太多了,连欧陆警联都不能幸免,坊间流传各种猜测,最主流的便是:袭击欧陆警联的人,不是雅典财团,就是最近一直高调行事的‘雅典’。——雅典财团当然不愿背此黑锅,‘雅典’方面毫无动静,撒加的精力全在拉美,在巴西。雅典警方稍稍挽回了形象,又要加强治安管理,没空再来理会雅典学派。为了公寓被袭一事,沙加的情报部门极力走动,所取得的资料却没有实质性意义,于是一辉等人得到了副会长好一通夸奖。安全部在撒加授意、迪斯领导下开始重新布置校园保卫系统,财政部的大笔资金下拨,解除了安全部的后顾之忧。生活部、体育部、文艺部最为清闲,当然,接下来的校庆,他们将是最忙碌的部门。比如现在的文艺部已经成了一锅粥:

“部长到底去哪了!手机也打不通!”文艺部副部长抱怨:“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校庆,校庆是由我们文艺部一力承担的,他竟然不来开会!”

“有没有打电话给财部?他应该知道吧?”

“打了,他没听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

不止文艺部在头疼,米罗的班级,确切地说G班和H班都在发怒,好不容易有了时间排练,女主角竟然没影了!看男主角——卡妙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角落里写当天的作业,导演拨打米罗的电话数次未果,不知谁想到可以问问学部大人,也许他们去和父母团聚了。导演连忙联系阿布罗狄,阿布罗狄正在机场,对接二连三的电话十分不解:“你好,刚才文艺部来过电话,米罗没和我在一起,大概出去玩了吧?”

挂断电话,阿布罗狄知道米罗喜欢突发奇想,大概不知又去哪飙车或者听音乐会了。可是——他看向机场出口处向自己走来的父母——不来接克里斯和蒂娜倒真是有点奇怪,他不担心吗?毕竟他们是在拉美回来。

蒂娜见了阿布罗狄,少不了宝贝长宝贝短地嘘寒问暖,克里斯问阿布罗狄:“阿布罗狄,米罗在做什么?和他联系他老是关机。”阿布罗狄一愣,抽出扣子上的通讯器启动了美其司家的私人通讯,对面竟然没有信号——他不想惊动父母,蒂娜和克里斯看起来十分疲惫。阿布罗狄收起通讯器:“大概在排练他们的话剧吧,我们去吃饭。别理他。”一面偷偷发短信给撒加:“撒加,米罗是不是被你派出去公干了?”撒加很快回复:“你觉得我会派一只熊猫去公干吗?”——米罗被撒加打青的眼眶还没消淤。蒂娜看出阿布罗狄心不在焉:“宝宝别找米罗了,他那么大个人会出什么事啊,我想去帕特农宾馆吃法国菜!”

“好的,满足美女的心愿。”阿布罗狄将车开向帕特农宾馆,准备慰劳辛苦的父母。周末的帕特农宾馆是与美食门齐名的两大餐饮中心,在这里碰到任何熟人都不用诧异,因为这里是雅典人的休闲聚餐基地。阿布罗狄带着父母进入三楼法国区,发现这里早已人满为患,还好,有两张桌子空着,一张放了预约席的牌子,三个人走向另一张桌子,这时阿布罗狄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阿布罗狄!你不是阿布罗狄吗?”

阿布罗狄头皮全部变硬,机械地转过身,发现撒加和他的父母就在邻桌,撒加的妈妈非常亲热地起身拉住阿布罗狄:“阿布罗狄和我们一起吃饭吧!让大公子请客!好不好?”“伯、伯母好,我……正要和我的——”还没说完蒂娜就挤了上来:“阿布罗狄宝宝,是你的同学吗?我们一起吃吧!”另一位母亲立刻响应:“好啊好啊!人多才热闹!”——阿布罗狄还没回过神,撒加的父母已经在和克里斯、蒂娜互相介绍,撒加斜了他一眼:“坐下吧。”“可是……”阿布罗狄正在看楼梯口,他似乎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不,两张。好像还不对,三张,四张……终于确定,一共有八张。撒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咦?撒加会长!阿布罗狄部长!你们也在这吃饭啊!”——是波士顿商学院的美人鱼狄蒂丝。跟在她后面的人看到这张餐桌旁坐着的六个人,立刻大叫:“这是什么速度!太牛了!”——原来是加隆带着他的七个手下来吃饭了。

话说加隆八人在前一天经历了刺激的海洋冒险,回到学校也没闲着,试图用各种方法了解那座神秘的城市,一无所获。周六是休息日,他们很默契地要来帕特农宾馆庆祝自己死里逃生,帕特农宾馆是波士顿财团的产业,基本上对他们免费开放,于是加隆经常以公事为由带着手下过来大吃大喝,准备依次吃遍这里所有的特色美食。加隆走到撒加和阿布罗狄身边,手一挥:“你们心情不错啊,大哥大——”

撒加眼疾手快,手中的餐叉叉起一块牛排塞入加隆嘴里,总算阻止了他那句‘大嫂’,顺手把叉子丢掉,又让服务员换菜。狄蒂丝、艾尔扎克、斯基拉见过克里斯和蒂娜,过来亲热地打着招呼,苏兰特转身去了收银台,帮克里斯三人付了帐,并吩咐今后这对夫妻来这里私人用餐一律打对折:他仍不确定米洛岛被袭事件和波士顿财团到底有没有关系。

如果是平时,加隆绝对不想让手下知道自己有对白痴父母,但此刻情形又有不同,他带着狡诈的笑容端详着撒加和阿布罗狄,然后坐到克里斯和蒂娜身边寒暄片刻,直捣正题:“伯父伯母,你们能接受儿子是同性恋吗?”

克里斯和蒂娜非常无奈地对看,他们想到米罗,又想到那个除了性别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卡妙,然后无奈地点点头,加隆啧啧称赞:“你们真开明啊真开明!为人父母的楷模!”加隆的父母大惊失色,紧张地握住对方的手:“不、不会吧?”“二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我们,我们也应该做开明的父母…恋、恋爱自由…”“可是可是……”“应该就在他的那些同学里吧?不知道是哪个……”两个人一面叽叽咕咕,一面偷偷张望波士顿高中部学生会一干人,加隆不知方才的做法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洋洋得意地喝了口开胃酒,撒加冷哼一声:“白痴”,阿布罗狄只想赶快离开灾难现场,根本没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拿着通讯器继续试着和米罗联系。撒加的妈妈本来因小儿子可能有性向问题而倍受打击,看到阿布罗狄手中的通讯器,来了兴致:“啊,这是私人通讯器材吗?”阿布罗狄点点头,配合地将纽扣通讯器递给她:“我们家专用的通讯器,很简单的对讲机。”夫人放在手上摆弄了几下就说:“真不简单,这么小功能却这么多,信号是接自家的卫星吧?如果不是特殊干扰,一家人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能通话呢!”

阿布罗狄突然对这位夫人肃然起敬,他就知道撒加的父母也不会是等闲之辈,蒂娜拉了拉自己的耳环,示意这也是通讯器:“对,对啊,一家人就是要随时通话才好!所以我们四个都有随时带通讯器!”

“没,没错!”夫人摘下自己的手表:“我们家也是啊!每个人都有这个手表,一家人就要时刻在一起,即使不在一起也要在一起!”两位母亲大有相见恨晚的势头,凑到一起介绍起自家的通讯器,原来撒加家里的通讯器都出自这位看似迷糊的夫人之手,每一年双胞胎生日的时候她都要送最新研制的手表给两个儿子,手表除了通讯,在经年累月的改进中逐渐拥有了摄像、录音、窃取他国卫星信号、红外线感应、反监测、生存环境呼救、自动报警、智能识别、小型武器等等等等诸多强大功能,听得蒂娜羡慕不已:美其司家的通讯器耗费重金,但显然比不过眼前女科学家的智慧。当然,女科学家的智慧比不过女商人的见缝插针,又过了几分钟,蒂娜已经在向科学家讨教米洛岛的安全防务了。加隆没的玩,不再听两个女人呱噪,回到自己的餐桌上和美人鱼抢牛排。夫人和蒂娜大谈如何在岛屿周边安设武器,老爷也没闲着,不停地纠正自己的老婆:“不行,这样做违反国际法!”——精明的克里斯当然不会放过向专家讨教的机会,虚心询问怎样才能找到法律的漏洞,撒加的父亲,一位精通历史政治法律伦理神学的大学者如数家珍地分析怎样建构私人安全空间才不会引起社会反感……撒加看了眼阿布罗狄,含义不明地说了句:“真是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你和米罗的面子都很大。”阿布罗狄立刻反驳:“怎么会,你完全没继承父母的可爱。”

似乎意识到孩子们被冷落,蒂娜拉住撒加:“撒加会长,说说阿布罗狄在学校究竟有多少女朋友!”撒加只好说他不清楚这些私事,但喜欢他的女生遍布在校园。撒加的爸爸妈妈也加入夸奖的行列,撒加妈妈夸阿布罗狄漂亮(她断定阿布罗狄和父母不像是因为遗传变异,根本没考虑到他们并非亲子),撒加爸爸夸阿布罗狄能干(他认为一个会修电脑的人可以胜任世界上一切工作,因为他经常被电脑弄的心力交瘁),加隆在邻桌连牛排都忘了吃,伸着耳朵偷听,伏在桌上狂笑,众人不明所以,撒加和阿布罗狄只能别扭地坐在一边无精打采地听着看着,最后狄蒂丝一句:“撒加会长和阿布罗狄学部要不要过来一起吃?这边的牛排是加料的哦!汤也是特级厨师亲自做的!”——一句话解救了马上就要崩溃的两个人,他们同时起身,两对父母根本忘记了他们的存在,聊得热火朝天:“对哦对哦,那天我在百慕大就遇到了飓风,就是巴西内乱那天,真吓人!”“真危险!不过我和老公那天就在巴西,如果运气不好,估计现在早就成巴西利亚的难民了!”

“克里斯,蒂娜。”已经起身的阿布罗狄停止了他的动作,声音倒还冷静。

“啊?!”蒂娜用手用力拍了下额头,她太得意忘形了,阿布罗狄已经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双目炯炯:“如果我没记错,你说你那天在阿根廷看球赛。”

“阿根廷是个好地方。”蒂娜顾左右而言他。

“慢慢吃,你们什么时候想说都可以。等米罗回来顺便叫他也过来。”阿布罗狄干脆继续切自己的牛排,他直挺的坐姿自有凛然的气势,令克里斯和蒂娜更心虚,他们对看一眼,决定招供:“好了好了,我们当时是在巴西的,不过我们吉人天相,刚好有三架民航去阿根廷,虽然遇到了军队拦截,但最后他们放行了!我们一点事都没有!”

阿布罗狄手中的餐叉桄榔一声砸在盘子上,他整个人都瘫软下去,差点滑下座椅,撒加倒是能体会他此时的心情,伸手拉了他一把。蒂娜一个劲地对阿布罗狄道歉,请他不用担心,反正他和克里斯都好好的,连根头发都没少。阿布罗狄脸色苍白,完全说不出话。

“阿布罗狄——”克里斯托起阿布罗狄的脸颊吻了下:“真可爱,体贴的宝贝。别生气了,我们下次肯定不去危险的地方。”阿布罗狄蔫了,父母耍赖时就会来这套,他和米罗完全吃不消,只好不再多问。他看向撒加,撒加若有所思,吃惊的程度似乎不比他小:真危险,他们都差一点成了害死父母的凶手。想着想着他们同时决定转移思维方向,转到加隆那一桌味同嚼蜡地吃着美味的食物。

斯基拉正拿着八张纸让加隆等人填写:“这就是那个调查,支持一下,支持一下!昨天雅典学派的生活部长E给我的。”加隆不满地对撒加说:“你们学校的活动搞到我们学校做什么!”撒加劈头便骂:“幼稚,目光短浅。”加隆刚要撕调查表,斯基拉连忙说:“会长你看这问题挺有意思的,最喜欢的城市!你最喜欢的城市是什么?”

“原来是生活部的问卷啊,我们昨天也填了。”阿布罗狄勉强打起精神,说了句话,狄蒂丝就坐在他身旁,她非常喜欢这个对女孩子亲切的美男子:“那阿布罗狄部长填了什么?”阿布罗狄摇摇头:“这个问题我空了,世界上的城市太多了,我还没想好最喜欢哪个呢。”狄蒂丝表示不信:“肯定有一个是最喜欢的!阿布罗狄部长说吧——”阿布罗狄对女孩子一向不拒绝,技巧地回答:“在北欧地区最喜欢的城市是斯德哥尔摩。”见阿布罗狄不想说,狄蒂丝也就不再勉强,转头问加隆:“会长你呢!”

“我?”加隆用手指敲着太阳穴:“昨天看到那个。”

“亚特兰蒂斯?”其他人愣了:“可是会长,那城市早就不存在了,你喜欢它什么?”

“你们怎么知道它不存在,看不到就是不存在吗?”加隆用刀叉起一块牛肉:“以前的科学家认为克里特的迷宫不存在,它不也突然冒出来了,所以有些城市看似消失,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找到它了。”几个手下思考着点点头:“也有道理,最近的那份文书也说什么‘它们必将复活’……”“对啊,有机会我们再去找亚特兰蒂斯吧!”

一来二去,撒加和阿布罗狄又成了局外人,阿布罗狄打趣:“我说,你弟弟比你会当会长啊,看看人家的融洽程度。”撒加冷哼:“给我几个乖巧听话没有花花肠子不会买毒品玩枪支找牛郎的手下——就算没有,我难道比他差?”阿布罗狄吞了口浓汤,决定不和撒加谈论敏感问题,他低头继续用通讯器寻找米罗的方位,校徽倒是运作正常,方位是学校,看来是别在制服上忘记摘下,自家通讯器完全没有信号,他到底在哪呢?

****************************

“我以前学历史,去了不少地方实地考察,意大利,德国,西班牙,法国……欧洲的很多国家我都去过。可我最喜欢的城市是香港,我在香港出生,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每次在电视上看到维多利亚港口的灯火,就觉得特别亲切。我觉得一个人和一个城市也是有缘分的,有些地方再美,也没有归属感,但有些城市,即使只在记忆中,也让你觉得自己属于那里。”

疾驰的列车上,一位黑色短发的中国少女正在和她的旅伴聊天,少女的相貌并不出众,却有双大而灵气的黑眼睛,眨呀眨的,她的对面,坐了一位戴着银色墨镜的贵公子,紧身的衬衫也是银色的,从花纹繁复的镂空纽扣能够看出这套服装价值不菲。一头深蓝的长发松松地用金色发带绑住,身旁放了个看上去毫无重量的旅行包,贵公子用心地听少女说话,此时开口表达赞同:“说的好,我也这么认为。我最喜欢的城市是维也纳,但我一次都没去过。”少女显然觉得谈话投机,主动介绍自己:

“我叫莉莉,现在要去维也纳的学校报告,你呢?”

“我叫米罗,和你一样去维也纳。不过我是去旅游。”

——米罗从小就喜欢旅游。

七岁的时候,他一个人乘列车从雅典一路行进,沿途无数站台在他眼前停驻,退后,消失,那辆车开的很慢,他的双眼一直看着窗外,从午后到天黑,从那个时候起,他喜欢上了这样的流浪,偶尔他会瞒着父母和阿布罗狄,随意坐上一辆火车,汽车,甚至观光巴士,他从不问那辆车开向何方,只注意沿途的美景,终点到了的时候,总会有些怅然:没有一条路能够永远延伸。

对于米罗,旅行的乐趣不只是风景和感悟,还在于拥有安静的空间,即使是嘈杂的车厢,只要戴上耳塞,他也能自得其乐地看看书,做做曲子,翻翻乐谱,如果同一包厢里遇到有趣的人,也是难得的经历,他会和那个人一直聊天。旅程中偶然碰面的人就是如此,对于身边的人,他们谨慎提防,决不倾吐,对于列车上的陌生人,倒是愿意推心置腹,一诉衷肠,下了车各不相干,从此再无往来。

米罗从来没有走出过欧洲,他的旅程总是很短。他不想走太远,因为全家旅行一直在美其司家的计划之中,他希望和家人一起去非洲、亚洲、美洲……阿布罗狄身体不好,旅行计划一拖再拖,迄今没有实现。也许今年能够全家一起出游?米罗想去的第一站是拉美,听说食人鱼非常好吃,还有拉美的音乐和舞蹈,这些事是七岁时在归途中遇到的一位老人讲给他的,老人是维也纳音乐学院的校长,后来成了米罗的老师,除了钢琴,他的音乐知识几乎都来自这位偶然邂逅的长者,这位校长为米罗灌输了无数乐坛小道消息,讲舒伯特的歌曲用了半小时,讲他的生平,他对贝多芬的崇拜,他在贝多芬葬礼上举的火把却用了三天。也许正是如此,米罗才喜欢上他的课,他喜欢类似朋友的谈天,而不是死板的教授。这次去维也纳的目的,一是看望老师,询问一下《黑色星期天》这个乐谱,他有很多疑问想请老师帮忙,电话里又完全说不清楚。第二个目的,当然就是去瞧瞧举世闻名的音乐之都,他一直喜欢维也纳这座城市,奇怪的是至今没有去过,之前的旅行当然不只一次地经过维也纳,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不想下车。也许,他还没准备好亲眼看看这个一直喜欢的城市,他的热情总是有限,阿布罗狄嘲笑他:总是一厢情愿地喜欢某个东西,定下的标准奇高无比,不埋怨自己没常识,反倒怪鸵鸟不会飞,熊猫会咬人。被你喜欢上的东西真倒霉。

自嘲地笑笑,米罗的注意力回到车厢,继续和叫莉莉的少女谈话。车厢是小包厢,共有四个坐位,他的对面坐的是从方才一直和他聊天的中国少女;少女旁边的座位上是一位十六七岁的金发美少年,锁着眉翻着列车提供的杂志;金发少年对面,一位高大,庄严,孤傲的栗色短发男子摆弄着一次性咖啡杯,里边的咖啡显然令他难以下咽,他看着杯中的液体,厌恶地招来乘务员询问有没有其他种类的咖啡,答复是餐车上有。看来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摇摇头,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报纸,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米罗一坐入这个车厢就觉得不太对劲,他说不出眼前的三个人有何不妥,但天生的危机感令他没有心情去研究背包里的乐谱,他一会看窗外的风景,一会小心察看其他三人的动静。经过一条隧道时,列车突然停了。乘务员解释说前方有交通事故,列车会晚点五十七分钟。

车厢的灯被点亮了,米罗看向漆黑的窗外,这节车厢刚好卡在隧道中,黑发黑眸的少女气得发了脾气:“开什么玩笑!一个小时!”米罗安慰她:“只是去学校报道,晚一点没关系,你是哪个学校的?”

“维也纳音乐学院!”少女眉飞色舞:“希特勒没考上的学校,如果当初这所学校收下这个学生,二战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犹太人死了!”

“那是维也纳艺术学院。”一直没有开口的栗发男子说话了,语气高高在上,显然对少女的错误非常不满。少女抓抓头:“啊?难道我报错了?不会吧?”

“……”其他三人默然,栗发男子看少女的眼神和看那杯速溶咖啡无异:“维也纳音乐学院自从复古乐派兴起,已经成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音乐学院,请不要犯这种愚蠢的常识错误。”米罗单手支腮,漫不经心地打着圆场:“看来这位老兄对维也纳音乐学院很熟,您是?”

庄严冷漠的男子显然不想回答,但三双眼睛同时看着他,他还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我以前是那里的学生。学校对学生的要求很严格……”他盯着那少女:“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学音乐的。”

“我怎么不是学音乐的?”少女不高兴了:“我现在就能把米斯特拉维斯第九交响的乐谱从头写到尾!”——米斯特拉维斯的第九交响曲问世不到一周,这位少女显然胸有成竹。栗发男子冷笑:“他的第九交响曲完全是败笔,拼拼凑凑。稍有鉴赏力的人就不会为这种东西浪费精力。”说着不忘看了眼自己的咖啡,仍是一脸郁闷。米罗有点好笑,他想起自己家里也有个对待饮料恋恋不舍的人,说起来穆喝的都是鲜牛奶,不知让他喝奶粉是否也像这个男子一样?想到这他不禁一笑:自己家?不知不觉他把公寓当成家了。弹弹手指,他继续打圆场:“其实那曲子还好,谈不上超越,但作为句点已经不错了。结果这个人也在完成第九交响曲后去世了。”少女似乎对这个话题有兴趣:“第九交响曲还真是某些人过不去的坎呢!”

“因为缪斯只有九位。”最后一位乘客,金发美少年也加入了谈话:“九就是完美了。但在米斯特拉维斯的作品中,第九交响曲是最绝望的一部,他的天才已经耗尽,成了匠人。很可惜。”四个人互相看看,原来大家对音乐都有些研究。

“他的母亲死了,他能活那么久真是奇迹。这些音乐家也真奇怪,偏要弄些不伦之恋,要是不让他们恋,灵感也没了,人生意义也没了。呵。”栗发男子语带嘲讽,显然对音乐家的恋母情结并不赞同。米罗刚想说话,对面的少女滔滔不绝地开讲了:“不伦之恋怎么了?音乐家对感情没有俗人的观念,感情就是感情,什么伦不伦的!米斯特拉维斯爱他母亲,舒曼爱他学生,门德尔松爱他姐姐——”

“稍等小姐,这就是你学的音乐?”栗发男子艰难地打断少女掰着手指清点音乐家恋爱史。叫莉莉的少女也不含糊:“我还没开始学呢!我以前在意大利学历史。”米罗惊讶:“这个专业跨度也太大了吧?”

“不大,我以前学的是医学。”莉莉不满地看着其他三人诧异的脸:“都是被学校退学的,没眼光的学校。”栗发男子笑出声来:“可以理解,你读过的学校还算负责。”金发少年似乎也想笑,但笑容没有成型。米罗对待陌生人一向有礼貌,而且少女的坦率很得他欣赏,不由帮莉莉说话:“我很赞同你的说法,不伦这个词本来就是条条框框,根本不用理会,我初恋的女人大我将近二十岁,儿子都和我一样大,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喔!”少女一拍桌子:“没错!管别人怎么看呢!我就是喜欢我哥哥!除了他我根本没考虑过任何男人!”——两个人的对话令另外二人大跌眼镜:他们已经开始吹嘘自己的心上人有多么优秀。乘务员送来了免费的下午茶,米罗注意到少女虽然说得口干舌燥,茶水却不动一口,倒是那一直对着咖啡的男人喝了几杯红茶,起身走开——大概去了卫生间。少女拿出手机唉声叹气:“给哥哥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我要迟到……咦?”

“怎么了?”

“没信号……”少女晃晃手机:“怎么回事,即使是隧道也不会没信号啊……”

“不是手机的问题。”米罗无奈地看着自己的通讯器,这是自家自用的通讯器,此刻也是毫无信号。而雅典学派的校徽被他忘在了脱掉的衣服上。这种信号封锁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下一步就该断电了吧?正想着,车厢果然漆黑一片,米罗翻个白眼,他有些怀疑这些人的智商。然后是不是还有虫子?他不能确认三个人中哪个下了手,或者三个是合伙?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可是米罗担心的事一样都没发生,电灯只是晃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栗发男子也回到了座位,看了眼咖啡,继续喝红茶。金发少年闭目养神,莉莉拿出一张写满德文的表格填写,米罗干脆也把背包里的乐谱放在桌上,乐谱引起了其他三人的兴趣,莉莉说:“米罗,原来你也是学音乐的?”“算是吧,我主修钢琴。”栗发男子瞟了眼乐谱上米罗做的符号:是些问号或提示,说话倒比方才平和:“你倒是不错,适合去维也纳。”

“维也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你是奥地利人吗?不太像。”皮肤,气质,性格都像是北欧来的。

“我是瑞典人。”栗发男子对米罗说话带了些尊重:“维也纳是个适合艺术家居住的地方,那里连街头艺人都能够得到尊敬和爱护。大多数艺术城市的市民对艺术只是把玩,但维也纳除了喜爱,还有敬畏,这是最难得的。”莉莉显然唱反调:“敬畏有什么用?耶路撒冷就是人们的敬畏拼起来的,结果呢?真正美丽的东西最需要的不是敬畏,而是真心爱护。”

“瑞典也不错,我一直想去斯德哥尔摩看看。”米罗已经成了圆场专家。男子的眉宇间略过一层阴云:“斯德哥尔摩,要是二十年前去,是个非常好的地方。现在……”他的手指扣着米罗的乐谱:“年轻人,别为这个东西浪费时间。”莉莉还在和长辈较劲:“你刚才说乐谱是拼凑的,可是听过的人都觉得一气呵成!”

“我不能百分百确定它是拼凑。”瑞典男子还是带着他庄重的神色,他说的话似乎字斟句酌:“但是,就像一篇文章,规定了段落和每段主题,高明的作家能把文章写得优美流畅,但总会有些地方让人觉得牵强,米斯特拉维斯的第九交响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拼凑……”米罗盯着乐谱,突然灵光一闪,用水笔迅速地划着符号。莉莉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好像解暗号!”米罗笑眯眯地说:“没错,不过我不擅长这个,学过历史的小姐懂吗?”莉莉托住下巴:“懂的不多,但历史上有很多天书,只要掌握技巧也是可以对译的,要在乐谱上放暗号应该很难,如果按音节的话,重复率太高,除非他留的话特别短。”米罗多看了她几眼,这女孩的动作总觉得眼熟。他手中的水笔没有停顿:“音节好像不可能,我想会不会是音符,用音符组来传达文字。”

“那也不太可能,如果是音符,只能按照音符的罗马字母发音,只有那么几个字母,他能拼出什么话呢。”少女积极帮助米罗出主意。

“也对。”米罗咬着笔:“把音乐转化为文字实在勉强。”很少开口的金发少年也伸过头看那份乐谱:“那把音乐转化为音乐呢?的确有人可以把乐谱抽成另一份乐谱。反其道行之?”米罗抬起头:“没错!你说的对!乐谱藏着另一张乐谱也许说的通!”少女烦恼地抓着短短的黑发:“那他用什么顺序?是数列?休止符?”米罗没有说话,总觉得《黑色星期天》和这件事有莫大关系,后来沙加也说过,法拉奥隐约透露米斯特拉维斯知道这个曲子。米罗轻声哼着听过一次的《黑色星期天》,虽然那一次法拉奥并没有完全演奏,他还是记下了一些。哼着哼着,他的笔啪地放在桌上。恍然大悟。

“怎么了?”少女睁大眼睛问,她和金发少年都是不得要领,而米罗已经在曲谱中发现天机,他的手心出了汗,心中暗暗佩服,米斯特拉维斯,他把《黑色星期天》拆解成一部交响曲,用等差的方式排列这个曲子的音符,一、三、五、七、六、四、二,连休止符都有计算在内,将这些音符抽出就是曲子!——拼拼凑凑,没错,这部交响曲是他拼凑的,但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实现如此困难的拼凑?又有谁能在这部看似天衣无缝的作品中抽出另一部乐曲?按照这种方法,回去稍稍研究就能得到《黑色星期天》的原曲!音乐家通过死亡前的演奏传达了“百万城市沉默”的危险,又在乐谱中夹带了《黑色星期天》的曲谱。米罗合上乐谱,只发出一句感叹:“天才。”——看来他不用去维也纳了,回去推敲曲谱才是现在应该做的。

“天才并不是好事。”还在转着速溶咖啡的瑞典男子突然一声叹息:“天才,如果生不逢时,对他个人来说,就是灾难。也许还不如当个乞丐。”莉莉似有同感地点头:“是啊,历史上的天才没有几个是幸运的。”米罗没有继续他们的话题,解决了一件事,他现在要做第二件。他盯住斜对面的少年:“多谢你的提醒,阁下也是旅游吗?”少年的行李只有一个不大的包金属皮箱,看上去结实的过了头,样式古旧高雅,少年没想到米罗突然问起自己,他谨慎地点点头:“没错。我也是学音乐的,正在各地旅行,寻找灵感。”米罗眯起双眼:“寻找灵感?寻找灵感的音乐家需要屏蔽其他人的通讯信号吗?”

少年的瞳孔明显放大,米罗起身将身子前倾,从背包里抽出一双手套戴在手上:“如此强大的干扰系统,你不是普通人,从气质谈吐看你学过音乐,从衣着行为看你是学生,从反应速度应变能力看你还比不上这个女孩和这位大叔,他们直到现在还是一脸冷静。不如我们认识一下?”少女和瑞典男子同时看向米罗,双唇紧闭一语不发。米罗一面用余光注意另外二人的反应,一面如同蝎子般钉住金发少年:“这种信号屏蔽系统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说吧,你到底是谁?”黑发少女吐吐舌头:“我能去卫生间吗?你们继续?”米罗从腰测抽出两把细长刃口的伸缩刀,一把直指少女的喉头,另一把,深红的磁针吸附在闪着寒光的刀刃上,离瑞典男子的额头不过几寸。米罗姿态从容:“谁都不要走,也不要出声,否则我不客气。”

金发少年没有改变自己的坐姿:“这种信号干扰系统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信息拦截装备,瑞典皇家学院研制出它才不到三个月,阁下如何见过?”米罗冷笑:“瑞典皇家学院?看来你们和哈迪斯财团的交易还真是不少。”少年的身躯一震:“哈迪斯财团?你是谁?”米罗歪着头露出洁白闪光的牙齿:“雅典学派文艺部长米罗,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此话一出,其他三人的脸色均是愕然,米罗立刻断定事情不对,这三个人看来并不是来找雅典学派的!身旁的男子手肘横向一击,正中米罗手腕,他的左手迅速从身侧摸出一把手枪直指米罗,狭小的空间不容米罗屈身躲闪,只见他右手腕翻转,原本对着少女的伸缩刀刀柄正对瑞典男子,嗖嗖嗖,三枚深红色磁针正射男子胸口,如同剧毒的蝎尾直刺神经末梢,巨大的疼痛传遍全身,男子面部极度痉挛,眼看就要狂叫,金发少年伸出的手快如闪电,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将杯中的咖啡灌入男子咽喉,即将出口的喊叫被突来的液体呛了回去,男子剧烈地咳嗽,吸引了附近车厢的人:“怎么了?”米罗拔出毒针,露出甜蜜的微笑:“喝咖啡呛到了,没关系!”他手中的毒针抵住男子肩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叫做莉莉的少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旁观,似乎没有半点惊讶。

“你又是谁?”旁边车厢的人回去了,米罗轻声问满头大汗的瑞典男子,金发少年面露不忍:“他是瑞典政府的秘密警察,此行的目的是跟踪我。不对,是除掉我。”

“是吗?”米罗用刀抬起男子的脸:“你们瑞典的事和我们雅典学派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听到我的身份就要灭口?”答话的仍然是金发少年:“因为我有东西要交给雅典学派。而且雅典学派早在库斯塔亲王死亡后就上了秘警的黑名单。我知道的只有这些。”

“你的东西先收着,我想知道的可不止这些。”米罗的语调波澜不惊,列车在此时轰隆隆地启动,米罗拉起男人进了隔壁的卫生间,反手上了锁,米罗伸手取出五根毒针夹在指缝:“接下来我的问题,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男子回米罗一声冷笑。米罗反手就把一根毒针插入男子手臂随即拔出,他一向信奉以恶制恶。男子刚要大叫,他的头被米罗按进注满水的水池。米罗拎起他的头正对上自己的脸:“我不会让你死,回答我三个问题就放了你:一,瑞典政府针对雅典学派的原因?二,你们的目的?三,你们的同伙是谁?不回答的话,我就把你带回学校好了。”男子咬紧牙一言不发,米罗耸耸肩:“我没有鉴赏能力,所以你骨头再硬嘴再严我也没兴趣钦佩。”又一根针刺入皮肉,男子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终于开口:“可惜最后一杯咖啡是速溶的。”

米罗一愣,有人叩门,金发少年的声音传了进来:“够了。他已经决定要自杀了。瑞典秘警随身携带剧毒,一旦任务失败或身份暴露即将被抓,就会服毒。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否则他的家人会有危险。他的身体某一部位被安了窃听器。”米罗惊讶地看着那面色已然平静的中年男子,打开了门。金发少年走了进来:“其实他是来监视我的,通信干扰器的确在我身上,我为了防止他向他的上级汇报才用。不过我很奇怪,你为什么知道干扰器在我身上?”

“我怎么会知道。”米罗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对这个被自己折磨的男人,他的感觉突然变得复杂:“我只是靠感觉猜的,信号屏蔽的时候这位大叔出去了,可以理解为想要远离屏蔽区,而那个女孩子算是我的校友,要给校长一个面子,所以我才问你,没想到歪打正着。”金发少年干笑两声,继续说道:“跟踪我的人有六个,另外五个被我甩开了,而他……”少年看着伏在水池上的男子,神情复杂:“其实他有机会杀我,却放了我。我也有机会杀他,却下不了手。但如果东西交给雅典学派的话,他就必须阻止了。”

“东西?”

“嗯。”少年抬抬手中的皮箱,米罗看着那个还在对着外面风景发呆的中年人,不禁问道:“瑞典到底怎么了?这样的人竟然是密探?”他想到男子面对咖啡的表情,冷血的人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每一个瑞典人都想知道瑞典到底怎么了,那里曾经是欧洲的天堂。”栗发男子说话了,打开的窗子中有风吹进,他的目光涣散,声音中充满悲痛:“怎么了?我本来应该是个普通的音乐教师,却被政府强制训练成密探,我害死了很多的人,可是……”他看向金发少年:“我知道你是那个在菲利王子继位典礼演奏的音乐家,我很喜欢你的琴声,你是个天才。”

金发少年一言不发,只是将头偏到一边,见此情景,米罗的心头似乎浇了一桶冰水,他扶起中年男子的肩膀,他的声音执拗坚定:“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会帮你!我们雅典学派会帮你!我发誓!”中年男子笑了,如长辈般温和:“我相信你们,可是,我有家人……”他看着米罗,目光流露出欣赏:“听你的口音,你是希腊人吧?希腊有个哲学家叫狄奥根尼斯,他是个最自由的天才,亚历山大曾问他需要什么,他回答说:请走开,不要挡住我的阳光。我们要是也能这么说就好了。”说着,他一把抽出米罗腰间的刀向自己腹部狠狠地刺了下去,米罗和金发少年措手不及,同时失声惊叫。乘警和附近的乘客迅速冲了过来,卫生间的门被打开,男子已倒在血泊中,艰难地示意米罗低头,将嘴唇凑到米罗耳边:“哈伦威德•琼尼……瑞典的……罪魁祸首……”

警察已经上前拉开米罗,厉声喝问,米罗甩开警察:“他有话说,放手啊!”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就在此时,只听一声响亮的口哨,众人一愣,一个美丽异常的清瘦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似乎从天而降,妖艳地对围观的人笑笑,旁若无人地走向那位瑞典秘密警察。列车已到站,刚刚停稳,少年的手中突然多了把手枪,扳机扣下,一枚子弹贯穿了瑞典男子的心脏,下一秒,少年纵身从打开的车窗飞了出去,他身材瘦弱,动作极为敏捷,被乘警抓住的米罗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那少年消失在人流中,耳边警铃大作,车厢大乱。气急败坏的乘警已把手铐在了米罗的手腕,米罗的双眼中只有那位惨死的瑞典男子,他的脑子乱成一团,他想去那个男子身边,几个乘警却紧紧拉住他,说来也巧,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那个金发少年,少年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闭上双眼,转身离去。

乘警很快疏散了人流,几只黑狗被集中到事发现场,过多的水渍令它们的嗅觉受了影响,只能冲米罗狂吠,一个年轻的乘警看上去像个头目,他冷静地观察米罗,最后说:“带去警务室。”

“等等。”一个慵懒异常的声音响起,一位金发齐肩、穿了军服的英俊警官推开围着米罗的警察:“这是嫁祸。我亲眼看到的。犯人就是刚才那个逃逸的男孩。你们不能制止犯罪,至少不要随便找替罪羊。”说着从口袋里抽出一份证件,乘警对照着证件哑口无言:“你是欧陆警联的?”警官斜了他们一眼:“你们应该做的是行礼吧?”年轻的乘警明显反感他的倨傲:“就算欧陆警联又怎么样?这个人还是嫌疑犯!”

“不可能。”金发警官摇摇头,“一,有我为他作证,二,这一位,是雅典学派文艺部长。”

“雅典学派的!”乘警们看米罗的眼神中多了恭敬,少了怀疑:“失敬,不过还是要请您协助调查。”

这是第二次,米罗意识到“雅典学派”这个词对世人的重量,他加入雅典学派大半是因为阿布罗狄,小半是因为撒加,或者,是虚荣心作祟,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高中生团体当然少不了他米罗的参与。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肩头和心头重得难以负荷。他并不清楚从前的雅典学派做过什么,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却能用性命相信这个名字,现在的他有什么资格动用“雅典学派”?又有什么资格以这个名称向人起誓?

他的头被人用力拍了拍,金发警官低声对米罗说:“清醒点,身上如果有热武器赶快扔,列车的警务室设备很全。扔不掉的话我可以帮你保管。”米罗冷哼:“保管到欧陆警联的警务室去吗?”“看出来了?我是亨德尔•维里西莫。克莱因司令的副官。奉命保护你。

“你保护了我什么?”

“你自我保护能力还凑合。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你们欧陆警联根本就是多管闲事。”

“我也这么觉得。你们会长邀请我们长官明天谈判,有什么不满可以告诉他,我也没时间看小孩子过家家。你还去维也纳吗?”

米罗推了推眼镜,有点生气:“不去,我要回雅典。刚才那个男孩是谁?”

“不知道。一上火车他就跟着你,其间弄了一次断电。被我教训了一下。后来就没动静了。你认识吗?”

“有点眼熟。”米罗总觉得那男孩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完全没有头绪。米罗心情烦躁,中国少女莉莉偷偷凑到他身边。米罗问:“有什么事。神秘的小姐?”莉莉对着手指小声说:“其实这些事不算什么的。警察最多拉你去录个口供,推到那男孩身上就行了。”

“你就是要说这个?”

“也不是。你是雅典学派的?我以前有个朋友应该也在雅典学派。”

“啊?”这下米罗有些吃惊了。

“他叫修罗。他好吗?”少女明朗的眼睛此刻忧心忡忡。

“修罗?”米罗点点头:“还好。”不清楚少女的来头,米罗直觉认为她应该不是修罗的女朋友,不然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代我问好吧,我姓金。你和他说我的名字他就知道了,拜拜!”少女说完就跑开了,米罗被拉进警务室问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话。米罗把所有事情尽量推到那个消失的男孩身上,至于刀具,他戴着特制手套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指纹。亨德尔警官在旁尽职地配合。两人一唱一和,总算嫌疑解除,米罗没有供出死去男子的身份,一旦供出,那位显然与瑞典皇家学院有关的少年也脱不了干系。直觉上他应该是和雅典学派站在一边的,而警察——在米罗眼中,警察这东西从来不可信。走出警务室米罗没好气地问亨德尔:“你们欧陆警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亨德尔轻蔑的微笑令人反感:“我对小鬼没兴趣,但我的长官现在似乎更倾向雅典学派一边,作为部下只好通力合作了。马上到站,我们回雅典吧。”

“我还有事。”米罗转身要走向方才的车厢,提着箱子金发少年正在车门处等待,他陪米罗下了车,弯身打开自己的箱子,从里边拿出一架精美的竖琴。米罗一看就知道是复古乐派的乐器。少年叹了口气,平静地陈述:“他,用刀的用意大概是毁掉窃听器吧。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他是哪个亲王的手下。库斯塔亲王死了,他的亲信还在,后台还在,另外两位亲王也在虎视眈眈。菲利国王年纪小,罗莎琳公主在法国避难,无力回国。瑞典的混乱不亚于拉美。”金发少年从竖琴上拔下一根琴弦递给米罗:“这个东西,恐怕只能交给雅典学派了。虽然我们学校和雅典娜公学院一向没有太多往来,但从最近的消息来看,雅典学派成了政府的目标,那么把这东西交给你们,也许能助一臂之力,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这是?”

“一张地图,北欧古地图。是影印版的。坦白的说,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只知道它意义重大。正版已被政府没收,这个复制版是我们偷偷留下的。”说着,人已经站到车上。

“多谢,你是?”米罗收起琴弦,列车开动的铃声已经响起。

“瑞典奥丁学院,米伊美。代表高中部学生会长希露达向雅典学派问好。请诸位万事小心。”话音刚落,车门自动关闭。列车徐徐开动,米伊美在车门后面带哀伤,他似乎想对米罗笑,最后只是摆了摆手。米罗突然想到米伊美一直都没笑过。他又想到卡妙——人为什么会失去笑容?多大的苦难能够让一个人失去笑容?想起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秘警,米罗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他的手抓紧背包的肩带,用力捏了捏,走向售票处。无心理会在不远处跟随的亨德尔。只能安慰自己乐谱总算是破译了,也知道了他们的对头至少有哈伦威德•琼尼,哈迪斯财团,瑞典政府,而且他们的势力似乎互相勾结牵制。米伊美走了,通讯恢复,米罗的电话响个不停,阿布罗狄的短信有些模糊:“你去哪了?大家都在找你。回来的话来双子宫吧。”

关上通讯器,米罗回过头,列车早已消失在铁轨尽头。他想起小的时候也曾这样看着两排无尽延伸的铁轨,那时困扰他的悲哀此刻似乎算不了什么。他突然觉得终有一天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也许自己都不会相信的人。可是,那一定是他想成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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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宫,雅典学派再次集合到撒加的办公室,十双眼睛聚光灯一般打在米罗身上,米罗看着捧着牛奶的穆,托着下巴的迪斯,转着笔的撒加……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们无比亲切,他有很多话想说,却只是简单地汇报了自己的行程,那位不知名的秘警的死亡被他一语带过,不知为何,他不想说太多,因为阿布罗狄在场。下一秒,沉浸在伤感中的米罗得到了撒加一通狠批,大意是这个时候竟然跑去当孤胆英雄连说都不说一声。紧接着艾俄洛斯也没对他客气,提醒他很多人正盯着雅典学派,他竟然毫无自觉。沙加看着他的左眼眶说了句:“你这副浣熊样子还能出门,真是勇气可嘉。”

什么亲切,什么伤感,什么雅典学派同伴爱,全部像水蒸气迅速蒸发完毕,然后就是火山聚积,米罗的两腮已经鼓了起来,他的怒气直冲撒加:“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就去哪关会长大人什么事!公事上我是你部下算我倒霉,私事上你干涉我就是违反宪法!”——艾俄洛斯对沙加说:“律师,赶快查查希腊宪法,万一会长和文艺部长打官司,我们也好有个参考。”

迪斯惟恐天下不乱,指着米罗严肃地说:“不顾纪律单独行动,一看你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派来的间谍!”修罗扯着他脖子上的项链——一天不见又换了一个,这次是埃及文字图案的铜片——让他闭嘴,亚尔迪拍着米罗——显然拍的太重,米罗差点趴到地上——对撒加说:“人回来就好!平安就好!”穆捧起牛奶:“会长,米罗这次出去大有收获,至少我们知道了对方是谁。虽然早就猜到,能证实也是好的。”艾欧利亚也帮忙说话:“而且地图多了一张。话说这地图到底有多少张?米罗你没问问他们是谁画的?你没长脑子吗?”米罗本来一肚子难过,被这群人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身冲出双子宫,阿布罗狄觉得事有蹊跷,连忙跟了出来。米罗正没头苍蝇一样绕着双子宫前的柱子冷静头脑。

“米罗,其实,撒加也是关心你才这么说…最近的确大概可能很危险…”阿布罗狄试图安慰,还没说完米罗就怒了:“你是谁家的人?你到底帮谁?”

“我……”阿布罗狄无话可说,无奈地看着天:“米罗你到底几岁?”

“我还没出生呢!行了吧?”

当晚雅典学派不能再在双子宫打发睡眠,于是各显神通地寻找各自的住处,米罗去旅馆和父母团聚,沙加、穆、亚尔迪带着两只狗去了艾欧利亚家,迪斯和修罗不知去哪找情人旅馆过夜,阿布罗狄被撒加弄到‘雅典’的总部,通宵检测那里的电脑系统,还要和情绪明显激动急于寻找撒气筒的米罗电话吵架。卡妙同学径直走进冰河的宿舍,扬着下巴命令自己的学生:“这半个月我要住在这里,你和他们挤一张床吧。”冰河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雅典学派的人无家可归,他的老师要来霸占他的床。

“你就和他——”卡妙用下巴指了指瞬:“一起睡吧,你们两个都瘦。”星矢、紫龙、一辉觉得好笑,很没义气地说:“行了行了睡觉吧。”瞬有些为难地问:“星矢,不如今天晚上去你家?”星矢白了他一眼:“现在几点了?开什么玩笑!明天还有课呢!你和冰河以前不是经常一起睡!”——累了一天的卡妙已经睡着了。

在卡妙无意(恶意?)的决定下,当天晚上冰河和瞬一起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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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5-05-20 04:16

周日上午,雅典学派全体邀请欧陆警联“驻校部队”进行商谈,布拉姆•克莱因司令及其副官亨德尔•维里西莫在会长撒加和外交部长穆的亲自迎接下进入双子宫会议室。看到带了眼镜的米罗,亨德尔点个头算是打招呼,阿布罗狄累一了一晚上,一沾椅子就趴在桌上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还好克莱因司令一向不拘小节,也不觉得被对方冒犯,反倒问撒加:“他在这睡不冷吗?”突然一眼瞥见抱着一摞资料进到办公室的亚尔迪,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才仰着头不甚自信地问:“若泽?”

包括亨德尔在内的其他人一头雾水,亚尔迪拍拍后脑:“克莱因将军!好久不见了,你气色不错!”

“若泽是谁呀?”从撒加到艾欧利亚都看向卡妙,卡妙也是一脸迷惑。亚尔迪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我参加过游击队,在战场上碰到过克莱因将军,很厉害呢。”穆一拍手:“若泽?是不是三年前巴西大起义的两大领导人之一的那个?”

“对对,那个名字是别人起的,我已经不用了。”亚尔迪连连点头,克莱因墨绿的眼睛上下左右地看着亚尔迪:“可是若泽,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雅典?”亚尔迪无意多谈:“说来话长,说来话长,我们先谈正事吧。”

“有什么正事,不就是你们想自由行动吗?亨德尔,”克莱因命令自己的副官:“你和撒加会长他们谈吧,我有事和若泽说。”说着拉着亚尔迪出了会议室。英俊的副官从包里拿出一个不大的放音设备,戴上耳塞:“撒加会长别介意,他的没礼貌在欧陆警联是出了名的。我们也没什么好谈的,互相体谅,各位可以自由行动,但要是出境的话最好说一声,我们也有一堆人压着。”说完专心听耳塞里的动静。迪斯一把扯开耳塞的接口:“窃听器对吧?你还监视你上司?”

“我只是恪守职责,保护上司的安全。”亨德尔面色庄重。这时窃听器里传来克莱因的声音:“若泽,原来你没死,两年前听到你的死讯,我还觉得可惜呢!”

亚尔迪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洪亮:“本来是该死的。和班德拉谈不拢,我就回以前的村子当医生,没再进游击队,对外宣称已经死了。后来出了些事,我去了法国。对了,其实我叫亚尔迪,若泽的名字是班德拉取的。”

“你肯定和他谈不拢。不过他也死了两年了。”

“嗯,我算是因祸得福。不过最后起义还是失败了,我一直以为班德拉能解放巴西的。”

“我不认为,那个人权力欲太强。他后来做的事完全和他的初衷背道而驰。若泽、亚尔迪,我觉得你不和他合作是对的。最近巴西又内乱了,这次是学生在起义。你知道吧?没过几天就又被外国利用了,巴西这么多次起义,唯一一次成气候的就是你和班德拉,如果你们能通力合作,也许巴西早就解放了。现在呢——听说现在的巴西利亚已经不能称做是城市了。”

“我知道,每天都有看报道,我也想回去,但好像比以前胆小了,知道回去做不了什么,也就不去了。”

“不是胆小,是成熟。等有了足够力量你自然就回去。那个时候只要打出若泽的旗号,一定会有很多人支持你。对了,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呢?”

窃听器里的亚尔迪沉默了一阵,最后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倒是克莱因将军,你怎么会离开拉美?”

“上级的命令。再加上我也累了。不管我为拉美做什么,在拉美人眼里我都是屠夫和侵略者。”

“这个……我不这么看……”

“哈哈,我有几次违反上级的命令,他们嫌我太不听话才把我弄回去,而且还有人控告我犯了屠杀罪战争罪什么的,幸好当时派给我的副官——就是亨德尔,你刚才看到了吧?他很厉害,我对政治一窍不通,他却把我从那滩浑水里拉了出来。不然我也早没命了。现在做的这个职位听着很光荣,其实无聊的很,好在以前的老部下还跟着我。”

“你们真是厉害,我好像只在你手下吃过败仗。要不是你放了我,我也早没命了。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做医生,以后回去的话也应该是参加无国界医疗队。在法国上学的时候听到你被免职,我吓了一跳。”

那边在叙旧,这边已经炸了锅,有人嘴巴张的可以塞一个鸡蛋,有人迅速打开电脑查找三年前的巴西起义资料,有人大放阙词:“搞游击队的人不去游击跑去欧洲!我看他就是那个什么什么派来的间谍!”有人反驳:“我觉得不可能,那个什么什么一直是和政府在一边的。”“你对那里那么了解,一定是间谍!你就是!”“很好我是,我就是。”

另一边的对话还在继续:“放也是应该的。怎么说呢,如果当时我抓的人是班德拉,也许就不会放了。算了,若泽,啊不对,亚尔迪,你怎么去法国了?”

“这个……原因说来挺好笑的,当初我是逃难离开拉美的,想到圣马丁将军就是去法国,我就糊里糊涂地也去了。想去他坟墓看看,结果现在也没去。拉美那么乱,没脸去。”

“不愧是‘英雄’若泽,你的同学都不知道吗?”

“咳,我怎么跟他们说,巴西一团糟,我却一个人缩在学校避难。…………我们回去吧?出来太久了。”

亨德尔迅速关掉窃听器收入包中危襟正座,雅典学派的学生可没有这份从容,他们还在议论:

“说起来,亚尔迪的办公室里挂的就是圣马丁将军的画像。”穆突然想起以前去生活部,亚尔迪挂的画像就是圣马丁。米罗和艾欧利亚对着电脑大呼小叫:“喔!好厉害!这个若泽!十三岁!和那个二十七岁的班德拉两个人在巴西打得政府没有还手之力!”“对了对了,那天亚尔迪说他在巴西参加过游击队!”众人想着平日大大咧咧的亚尔迪,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有卡妙一个人像座冰山一样不言不语。

克莱因和亚尔迪回来了,谈判只用了五分钟,克莱因的部队同意不再对雅典学派实时监控,算是恢复了他们的人身自由,同样的雅典学派也要和部队合作,不能无事生非。液冰的问题双方很有默契地忽略。热武器大家心知肚明,撒加保证不会再给驻军上眼药。这个几乎闹剧一样的协议即日生效,当然,谁也没想到双方的私下和解在欧陆警联内部将掀起轩然大波。

送走了两位长官,亚尔迪被一群人围住,看怪物一样仔细观察,迪斯啧着嘴:“英雄!哦!英雄!”亚尔迪被同伴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想转移话题,突然觉得卡妙有点不对劲,一双蓝眼睛像两把冰刀将自己捅了两窟窿,鼻子哼着气,看的出是在生气,双手抱胸、握拳,只差没叫鸽子,亚尔迪傻笑:“卡妙,你生什么气呢?”

“你没跟我说过。”卡妙冷冰冰地陈述事实:“你只说了总统的事。游击队没说过。”

“没说就没说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亚尔迪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卡妙怒发冲冠:“但是他们都知道!为什么他们能知道我却不知道!”

“这个这个……”亚尔迪拍拍脑袋,颇为为难:“卡妙,你几岁了?”

“不愧是最佳情侣,基本思维都是一致的。”撒加在旁边插话,本来在看热闹的米罗呼地一下烧了起来,其他人都觉得卡妙无理取闹。穆倒是有几分理解:“卡妙和亚尔迪是好朋友,这很正常。”卡妙可不领情:“谁和他是朋友!他的身份会增加我的危险!这是蓄意谋杀。”艾俄洛斯问沙加:“有这么蓄意谋杀吗?”沙加装成沉思的样子:“值得探讨。原来这叫谋杀。”阿布罗狄终于睡饱了,揉着眼问众人:“发生了什么?卡妙你又和米罗吵架了?”亚尔迪摇着头:“卡妙,你和米罗真是天生一对。”

“什么?”

“都不讲理。”亚尔迪叹了口气。

撒加率先鼓掌,旁人哄堂大笑,卡妙那张精雕细琢每个细节都完美的脸现出庄严的神色,一只手抬起示意众人安静,玄冰的双眼笔直倾斜向上看向亚尔迪,那目光如同伦敦的丘吉尔面对纳粹轰炸,办公室陷入绝对的寂静,大家都在看卡妙,一分钟过去,卡妙目光收回,静止不动,凝神思索,那神态好似罗斯福听闻珍珠港已成狼籍一片,又过一分钟,卡妙的头缓慢扬起,斯大林在莫斯科红场宣布出兵了!动员令简洁明了抑扬顿挫掷地有声:“绝•交!”

晴天霹雳从天而落,震得其他十人半天才回过神,亚尔迪最先恢复语言功能,显然炸到了脑子:“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撒加保持领袖风度:“学校的那些评选应该改改,比如选选雅典学派谁最没头脑,谁最不讲理,谁最缺乏人类思维,哪对情侣情商最低——”其他人早就笑软了,迪斯对卡妙竖起大拇指:“原来你还挺幽默!不错!不错!”卡妙气得全身发抖,此后的半个月,不管亚尔迪如何示好,卡妙都是一言不发,怒目而视,直到搬回公寓才恢复邦交。而此时,撒加那挑衅的神态令米罗戴上一副拳击手套一拳砸向他,撒加侧身一退,同时一拳挥出。

“听说,最近东方学院要送两只熊猫过来。”沙加观察米罗的脸,下了如下结论:“你们一定会相处愉快的。”穆跟着沙加走出双子宫,同情地看了眼地上的米罗,但是很不幸,纵使外交部长大人平日泰山压顶不形于色,此刻他还是笑了。艾欧利亚本来是在抱不平:“撒加!你这是偷袭!”看着米罗,他突然捧腹大笑——米罗的两个眼眶都黑了一圈。艾俄洛斯拽着艾欧利亚走人:“今天妈妈说要请克莱因到家里,走啦。”亚尔迪看卡妙完全没有和解的意思,说了句:“那卡妙你帮米罗上点药,明天见。”说完也溜了,他怕自己大笑起来把米罗也惹怒。

“你是故意的吧。太欺负人了吧?”阿布罗狄看了眼熊猫米罗,被问到的撒加眉毛一挑:“对啊!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么样?”说着问卡妙:“卡妙,出去玩怎么样?有奖金的!”撒加嚣张的样子让卡妙有些不舒服,他看了眼地下躺着的米罗,坚决的说:“不去。”

撒加勾勾手指,示意迪斯修罗跟着他,又看了眼躺在地板上生气的米罗,不由笑了:“笨蛋。”又看站在米罗身边发呆的卡妙,加了句:“一对。”迪斯跟在撒加后面,搂住修罗的肩膀,挤眉弄眼地指着后面的米罗和卡妙说:“笨蛋,一对!”修罗也忍不住笑了。三个人出了门,靠在车上发呆:“怎么办?本来想叫卡妙去,现在少了一个。”正在苦恼,只见阿布罗狄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撒加问他。

“总不能一直当电灯泡吧?”阿布罗狄想到里边一对情人正在互相讽刺,其效果无异于打情骂俏,自己在里边完全成了摆设。见阿布罗狄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撒加想到他一直趴在桌上睡觉,不由一肚子火。修罗突然说:“让阿布罗狄和我们一起去就行了,他身手很好,脑子也够用。”迪斯立刻拔出枪——很快收回去——把手比成枪状指着阿布罗狄:“从今以后你和修罗保持五米以上距离,否则老子对你不客气!”撒加上下打量着阿布罗狄:“他?凑数吧,上车。”

“我能不能问一下……”被三个人强拖上车的阿布罗狄如坠五里雾中:“你们要去做什么?”

“希腊军方每三个月都有模拟军事竞赛,十六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公民都可以四人一组组队参加。今天是初赛。”撒加回答。

“那个啊。”阿布罗狄不陌生:“米罗以前闹着去玩过,初试就被淘汰了,好像是因为同组的人太弱了。”

“没错,以前我和艾俄洛斯、艾欧利亚还有加隆组过队。”撒加转着方向盘,上了高速公路:“初试虽然过了,还没进赛区就开始闹意见分歧,不到一半就差不多弃权了。最后的成绩惨不忍睹。”“哦,所以你死要面子一定要再来一次对吗?”阿布罗狄顺口说。撒加狠狠地横了他一眼,迪斯在车后大笑:“说的好!我说老大,你又是巴西又是学校,还有时间玩这个?”撒加耸肩:“工作娱乐两不误,巴西?巴西有十七在管,学校,总不能一直忙学校吧?人都累死了。”修罗点头,一脸跃跃欲试,对这些比赛,他一向极有兴趣。

“对了修罗。”阿布罗狄刚开口,迪斯就拔出枪:“你别跟他说话!”阿布罗狄不理会他:“米罗说有个叫莉莉•金的女孩打听你,他昨天没告诉你吧?”

“莉莉?”修罗听到这个名字笑了起来:“他怎么会认识米罗?”

“是米罗在火车上遇到的。是你的朋友?”

“是我老婆!前任!”迪斯洋洋得意:“那丫头,一双牛眼睛,胸部是洗衣板,身高是豆芽菜,没救了,看她老哥娶不娶她吧!”

“金?中国人吗?”撒加插话。

“就是那个华尔•金的妹妹!”迪斯不甚在意:“别说她了,初试都要测什么?”修罗翻了个白眼:“测什么都行,只要出题人不是史昂。”其他三人同时看着他,撒加惊讶:“想不到你还挺幽默。”迪斯叫了起来:“开车看前面!前面!”阿布罗狄连忙抓住方向盘,总算没出车祸——虽是初次合作,撒加这一组还是顺利地以第一名通过初试,可惜半个月后的竞赛他们公务缠身,抽不出三天的时间参加,只好宣布弃权。后来,他们也没有机会再次组队了,这件事常常令撒加遗憾。他会带着微笑想起那一天阿布罗狄拿出一台电脑问:只有一台够不够呢。迪斯抽出枪摇晃:虽然炸弹没有,这把枪还是不错的,是吧?二位,哈?修罗则没好气的提醒:那一堆部件都没带来,光有枪有什么用。撒加自己则开着车:“全闭嘴,听我说,初试的安排是这样……”

其实那样的日子,不也很美好吗?即使它终将过去,即使它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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