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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番外 阿德莎】神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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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 发布于:2011-04-14 13:26

神之公主(2009-12-06

真正的女巫都是神的公主,伪劣的女巫才去做撒旦的情人。

阿德莎•阿那列齐女士是这么说的。她经常说完全相反的话,只有这句实打实。

也可能本来就是假的。

阿德莎是她用的最后一个名字,也是用的最久的名字,她出生时的名字连她自己都不记得,她说神的心里有数,不用她费脑筋回忆。

很难说她信奉哪个神,不是耶和华,不是释迦牟尼,不是真主,她对原教义的东西经常表现一种轻佻的嘲弄。她曾神秘地说:“神就是操纵命运的存在,它是流动的,所以命运并不是不能改变。”

“但是,改变命运是个大工程。”

阿德莎有和“神”沟通的本领,借助纸牌、水晶球、火焰甚至水流,她可以清楚地预见未来,或推断过去。她行踪不定,却受人推崇,谁都想通过她得到命运的提示。

她就要死了。

第一次为别人占卜是几十年前?她甚至记不住自己的年龄,只记得那时候她还是个咬着糖的小姑娘。

她的家人也是做这一行的,有人叫他们占卜师、灵媒,有人说他们是骗子,有人说他们是吉普赛人,他们迎合众人的说法,准备了一辆马车,奔跑在欧洲各地。老一辈还会调一些据说有特殊功能的药,她的父母(她不清楚是不是亲生父母)擅长塔罗牌,她自然也跟着学。她从小就有一副塔罗,塔罗必须随身带在身边培养默契,这是每个占卜师的守则。

但是,阿德莎不太相信父母的塔罗。

她更相信自己的感觉。

从小就如此,当她的手接触到他人的皮肤,类似电流的感觉就会冲击她的头脑,她自然而然会产生一些直觉,比如,这个人的性格,这个人的未来,这个人的死亡日期。

她从没和任何人说过,没有人会信,就像她也不相信别人说的话。

第一次占卜是在威尼斯,盛大的狂欢节,阿德莎提着沉重的篮子,篮子里装满祖母调制的“心灵药水”,一个鲁莽的醉汉撞倒了她,她刚要咒骂,一双手将她扶了起来。

是个穿白色风衣白色长裙的少女,有迷人的金发和绿宝石般的眼睛,让人心里无端地舒服起来。

一个感觉突然攫紧了她的胸口,她几乎想也不想就说:“天啊,你竟然永远都不会老!”

“胡说什么!”父母一起回头训斥,他们多少察觉到阿德莎天赋禀异,但是,话不能随便说,永远不会老的人,都会在很年轻的时候死掉。

“我不是说她会早逝,她很长寿。”阿德莎认真地解释,又看着那个白百合一样的少女说:“但是,她是不会老的,一直不会老!”

白衣少女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伸出洁白的手拍拍阿德莎的头说:“谢谢你的祝福。”

直到那个少女雪白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阿德莎才讷讷地说:“虽然不会老,可是,那样的一生,太痛苦了。”

阿德莎对这个少女念念不忘的原因是,那是她一生唯一一次,只把占卜结果说了一半。

而且,第一次占卜,她没有赚到一分钱。

年纪渐长,阿德莎渐渐明白,占卜结果不能只说一半,那会折损自己的寿命,占卜结果不能全部都说,那会增加自己的苦难,不说占卜结果是最好的,但是她不忍心让急于得到帮助的人失望。

她不知道这是否是人们说的善良,她觉得她不那么善良,她经常幸灾乐祸,或者面无表情地宣布他人的不幸,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不会心痛,也不会为人着急,她只是认为自己有义务告诉他人结果,即使她说得太多了。

和神交谈,她相信这件事,但是,出卖神的秘密,注定要不幸。神像一个父亲,要把心爱的女儿一辈子锁在塔里。

更多的时候,她象征不幸,因为她很少占卜出好的结果,而提出的逃避厄运的方法也语焉不详,缺乏诚意。她懒得和人解释,其实人生的幸福都很虚幻,只有苦难是真实的,不幸是真实的。

没有灵魂的人比较容易快乐,但很难幸福,曾有一个斯文的军人找她占卜,军官身边还跟着几个军人,他们嘻嘻哈哈地拿出一张照片,问她能不能通过照片占卜。

“不行。”阿德莎拒绝:“我必须碰触他。”

于是军官们很快拉来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年轻人看到这个干巴巴的老太太,不明所以,但他仍然有礼貌地和她握手,然后绅士地告辞。

“怎么样?”戴眼镜的斯文军人低声问。

“这是个令人倾倒的男人,他英俊,聪明,有极佳的运气,他什么都有,除了灵魂。”阿德莎略略思索,刚想继续说,军人们已经全走了。

“但是,会有人给他灵魂,某一天……”阿德莎只能对着空气说完这次占卜。

阿德莎对这些军人念念不忘的原因是,那是她一生唯一一次,还没把占卜说完,请求占卜的人就走了。

更让她生气的是,这些军人竟然不付钱。

阿德莎并不在乎钱。

她不能在乎任何东西,不能和他人或他物建立亲密,这会毁掉与神的亲密。

而且,会给她在乎的东西带来不幸。

尽管经常与神交谈,阿德莎仍认为,神是难以理解的,而且,擅长嫉妒,容不得太美好的东西,也不忍心看太悲惨的东西。总之,神不可捉摸。

如果她在乎钱,她就会变成穷光蛋,她喜欢花,就被送到沙漠,她生了个私生子,没几天就丢了,至今下落不明。

或者应该这样理解,她不能拥有什么,一旦她的心被其他东西占据,就不能很好地接近神。

要是她爱上什么人,随时都会担心,那个人第二天会死掉。

她开始谎话连篇,骗自己、骗人、骗神,渐渐地,记忆出现了偏差,有时她都不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那大概是神的惩罚,她不借助工具,就不能说出准确的预言。

塔罗牌成了她离不开的东西,塔罗牌烂掉后,是水晶球,有水晶球在身边,她依然能通过触摸得到神的提示。年老后,水晶球成了她的最大恐惧,她知道她不能失去水晶球,她相信了水晶球,就不再相信自己了。尽管她也知道,这是一种软弱甚至强迫症,但她惊恐地发现,她改变不了这个情况。

她只剩下占卜了,她从来就没能拥有什么,她想做的事只有靠占卜才能做到。

这让她绝望,却在心酸中生出一些甜意。

她知道为什么,她爱过一个人。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希望他爱她,用一辈子去爱,即使她死了他也要继续爱。爱是如此任性的愿望,触怒神的愿望。

她走进一座举世闻名的大学,医学院的教学楼前,有个小小的广场,深夜,青铜路灯感应到人的脚步,一盏接一盏地亮了,她靠在一盏路灯下,微微地喘息。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常年的行走,甚至进入瘟疫地区,还有日夜操劳,都折损了她的健康,她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老。

肮脏,卑微,衰老地死去,这是她早就知道的最后结局。

人们对喜爱的人和事物总是格外残忍,神也一样。

这一刻,她只想静静地回忆一些事情,一些和他有关的事。

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个地方,这个医学院,她还记得离开他的时候,她一个人在这盏路灯下坐了很久,盯着对面的某个病房窗子。

他为了救她受了重伤,这是神的警告。

神认为她得到了最好的东西,她也曾这样认为,她无数次地为窥破命运的秘密而窃喜,当她为别人说出改变噩运的提示,总会在一瞬间如释重负,随即产生一种类似“快乐”、“欣慰”的感觉。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

可是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几十年前,在雅典初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有一双特别的眼睛,颜色像被水洗过的青石,她从不认为自己是美丽的,但在他眼中,她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他说他对她一见钟情,第一眼看到,就抓着不放,她也不想离开他。他们在海边散步,喝酒,调情,去旅馆过夜,第二天去游乐场,去音乐厅,去动物园。

晚上去看电影,是怀旧场,黑白调子,《罗马假日》,是她第一次看电影。

那场电影,是神的预警吧,所谓的公主都是些被禁锢的美丽姑娘,她们拥有与生俱来的尊荣,就要接受命定的轨迹,一旦出格,就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巨大的灾难。

电影中的美丽公主乖乖地回到城堡,她呢?

她还迷恋着那个人的拥抱和体温,无法自拔。

睡在他身边,她惶恐地抓着塔罗牌,无数次地摆牌阵,却解不出任何结果,正位、逆位,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无法从牌面得到任何释义,她快哭了,她开始算他们的未来,她已经不在乎占卜的戒律,无数次地抽牌,每一次,都会抽到一张月亮,正位的也有,逆位的也有。不安的月亮,遮住太阳的月亮,虚假的月亮。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身边的人醒了,从身后搂住她说:“别当圣女了,当我的妻子吧?我让你知道人间的幸福。”

“别胡说,激情从来不能持续一辈子。”

“但感情可以。”

“是吗?”

“不信我可以教你。”

“你很在行?”

“看到你才懂的。”

“以后忘了怎么办?”

“看到你就又会想起来。”

她就要死了,她没想过有人会舍不得她死。

一个小女孩来到她身边,想要跟她说话,她对她笑了笑:“没关系,让我安静地坐一会,明天我会去看你的。”

“我陪您好吗?”小女孩执拗地说。

她摇头说:“小姐,我在怀念一个人,不想在这个时间安慰您。”

小女孩局促得不知所措,她只能在自己眼里装了些类似宠爱的东西:“明天我去看你。”

小女孩相信她的话,恋恋不舍地走了。她叹了口气。

这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后一句谎话了。

她手中有一个小小的、方形的盒子,这个盒子射出的火焰,可以让人体燃烧殆尽,她在这个盒子上加了一层仿生皮,这样盒子本身也会着火,一切不留痕迹,她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像从来没来过。

她不是在自杀,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为自己找个适当的坟墓,不是地底下的某个盒子,而是在风里,在阳光和空气里。

她以为陪伴她死去的东西会是水晶球或纸牌,这些神赐给她的东西。

结果,却在这反复怀念着他的名字和样貌。

她从没叫过他的名字,“喂”、“我说”、“你”、“小朋友”这些是她对他的称呼。

仍然想见他一面,虽然她已经失去见他的勇气。在青春美丽的时候,她离开了他,抛弃了他,他尊重她的选择。

即使知道他终身没有结婚,再见面,也只是彼此难堪。不必相见了。火已经熄灭,灰烬温暖不了他们。

他也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她吧,会不会嘲笑她又老又丑,还是和当年一样,一副臭脾气。

很快她又释然了,他也一样又老又滑稽,和当年一样,还是一个无赖。

她想起自己说过的话:真正的女巫是神的公主。

真正的公主,从来就不是他人脑子里的养尊处优、跋扈任性。

她们做必须做的事,一辈子做这件事。

她们爱必须爱的人,一辈子爱这个人。

她想着那个人,他爱她,她希望他一辈子都爱她。

她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们仅有的七十二小时。

“我喜欢看你鬼话连篇,你骗人的样子最好看。”他这样说,英俊的脸带着迷恋。

这辈子最后的谎言也留给他吧。

在火焰腾起的那一刻,她听到自己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这样说:

“阿特里耶,我恨你。”

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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