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叙文》第一部 《北欧神话系列》 四 齐格弗里德篇 无伤之歌 夜空是寂静的天幕/ 路边的风景让人停驻/ 风卷落叶优雅的弧度/ 不去计较有或是无/ 莫名的心事应该对谁倾诉? 天光下的影子很孤独/ 合上铅尘不染的书/ 踏上没有尽头的旅途/ 义无返顾没有踌躇/ 只见天边云淡日出…… 对于生活在亚斯格特的人来说,有一件东西比金子还要珍贵,那就是灿烂的午后阳光。这一天的午后,金色的恩赐毫不吝啬地洒向了大地,家家户户都打开了门,大家都脱下了厚重的外衣,在院落里翩翩起舞。 听得到小孩子兴奋的声音,吵嚷着说挂在树上的冰凌化了,大人们也好奇地围拢一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说这是二十年来最暖活的一天,生活在温带的那些人,他们的春天也不过如此吧。 他从欢天喜地的人群中穿过,牵着马步行通过。 诚然他并不需要特意下马,但他今天的心情也很好,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些举动,破坏了这里的祥和。欢天喜地中的和平,现在正是新年。与民同乐,是一种对他来说记忆非常模糊,久违了太久的快乐。 这里很好,这里是亚斯格特最南端的几个村庄之一。在这里,认识他的人很少,在亚斯格特,他有一个非常尊贵的身份,任何一个亚斯格特的人民,和任何一个来到亚斯格特的旅人,都应该恭恭敬敬地称呼他一声大人。他也值得人们匍匐在他身前,献上至真的忠诚与景仰。当然,这个村庄里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众人眼里,他就只是一个风尘仆仆的老人而已。 他是为了那个传说而来,埃达、萨加,亦即古老的北欧神话。传说中的英雄齐格弗里德,斩杀了化身巨龙的法夫纳,夺回了遭到诅咒的尼伯龙根指环,却最终因为诅咒而死。传说过去几千年,早已成为孩子们的睡前故事,传遍了北欧大地。几天前那个不见月亮的夜晚,北天的星空,对应着双头之龙的一等亮星,乍现光华。 新的勇士即将觉醒。 他循着星辰的指引,从最北的北极宫出发,一路向南。再有个十几公里,就快到斯卡格拉克海峡了,可他想寻找的人,还没有露面。 他觉得疑惑,在北极宫里,他可以清楚感觉到那颗星有些许的惊慌失措,那是在向人求助的感觉。但当他赶到了这里,那一丝一缕的脆弱,却已不着痕迹了。 老人一边走一边想,忽然腰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原来是几个淘气的孩子,追着打着,撞了他以后,没有道歉就急急忙忙地跑开了。他注意到,被打的是一个年龄更小的孩子,那孩子的神色很是冷淡。诚然这样的打斗方式并不怎么公平,但在小孩子的世界里,原本就没有公平这种事情。 “是怪物!他是怪物!”几个孩子一边嚷着,一边掏出手中的武器,说是武器,其实就只是石头,砖块而已。被打的孩子边躲边逃,逃不过了就蜷缩在墙角,一直抱着头,似乎并没有反击的意思。 “他是怪物,是怪物啊!”在这样的辱骂声中,被打的那个孩子肩胛骨被击中,很大的一块皮肤破了,流着血,红肿起来。 那孩子很猛烈地咳了一阵,忽然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生了锈的匕首,横挡在胸前,向离他最近的大孩子刺了过去。 眼看争斗即将升级,他连忙用小宇宙结成了一个防护结界,向正处在危险之中的那个孩子迎头罩去。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晚了一步,那把生了锈的匕首,在孩子的手腕处,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血喷涌而出,孩子放声大哭。 下一个防护结界迎头罩向了那个被称作怪物的小孩子,老人紧赶几步,切入了几个孩子打斗的中心。周围的大人们听到声响围拢过来,眼看着他轻轻抚摸着手腕受伤的孩子,抚摸他的头,而后抚摸他的伤口。 那伤口奇迹般地愈合了。 人们愣神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几秒钟以后终于有人喊了出来:“忒拉蒙大人!最高祭司大人!他是最高祭司忒拉蒙大人!” 人们如潮地向他涌来,纷纷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他对着大家笑了笑,然后弯下腰,对那群小孩子说:“几个打一个是不公平的,更何况你们还拿着这么危险的东西。”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他是怪物。”“他从来不会受伤。”“真的,我作证。” “胡说。”忒拉蒙说,“那他背上是什么?红墨水么?” 一个小孩笃定地说:“我们没有骗你,他真的从来都不受伤。” 话题的主人翁此刻正从忒拉蒙的防护结界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忒拉蒙,眼中的冷淡一如先前。也仅仅是看了看,然后他奋力地扒开了人群,向着村庄外走去。忒拉蒙想去追他,但被身边围拢的人群挡住了去路。好不容易才打发了,忒拉蒙循着那孩子的气息,来到离村庄不远的一个小山坡。 半山腰上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孩子在洞口升了火,上面架了一口生了锈的锅,竟是在烧水的样子。等到忒拉蒙赶到,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咕噜噜冒着热气了。洞口乱七八糟几个形状不规则的大冰块,已经化出了一小滩水,断裂处还有新鲜的锈迹。看来,这就是这个孩子日常用水的来源了。 “孩子,到我这边来,我帮你治伤。”忒拉蒙说。 “不用。”那孩子淡淡地说了声。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谢谢你。” 忒拉蒙环顾了一下四周,岩洞里有一张小小的草垫,有几件破烂的衣裳,墙角堆着一些柴,旁边的一只锈蚀得不成样的桶里,装着两只死去的山鸡。那山鸡的模样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忒拉蒙发挥了他全部的想象力,也想象不出到底那孩子费了多大的力,对着那山鸡扎了多少刀,才终于把那山鸡变成了自己的战利品和往后数日的食物。 这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啊,看他的样子,不过六七岁模样,却不知在这岩洞里独自居住多久。忒拉蒙一边思索,一边凝视着这位所有者的动作。那孩子用热水将伤口费力而仔细地清洗了,就坐下来开始冥想。几分钟以后,那孩子肩胛骨上流着血的伤口,在忒拉蒙的眼前,不借助任何外力,愈合了。 愈合时那道覆盖在伤口上的微弱的光华,却是忒拉蒙再熟悉不过的。虽然微弱,但的确就是数日以前他在北极宫,北天星空中那颗一等亮星的光华。眼前的孩子神色冷淡,但眼眸深处,一如当晚那颗亮星孤独悬于天幕一般,缠绕着无边的寂寞。 那孩子非常非常寂寞。 忒拉蒙心想。先天就有某种特殊能力的人,通常都会因为众人的歧视,离群索居。 这世上的人们就是这样,容不得有异质出现。任何超乎想象超出日常所见所闻的现象,都会被一个“怪”字紧紧扣在头上。这是人性的弱点之一,这样长大的孩子,非常寂寞。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是忒拉蒙,北欧大地上地位最高的人,立于北极宫已有两百余年,有最大的权势和最沉重的责任。当年与他一起纵马驰骋的同伴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只有他一人被留了下来,成为了这个高高在上的人。 他知道,在希腊的圣域,同样有一个被这样的枷锁捆绑了两百余年的人,有时候,他会很想去找那个同病相怜的人,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索然无味。两百多年下来,所有的感觉都只剩下了唇边一抹微笑而已。 不去面对因为神的意志遗留下来的老怪物,也就不用去面对当年独自面对两百多年时光的绝望与孤独。 若他不是忒拉蒙,如此长盛不衰的生命,在旁人的眼里,大概也只能用“怪物”二字来形容。忒拉蒙对着那微弱的光华浅笑,不作评价。 那微笑昭示了属于忒拉蒙的寂寞,长久的寂寞。 “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忒拉蒙问。 “我不知道父母是谁,我也没有名字。”那孩子说,顿了顿,接着补充。“我不需要名字,我从来不会受伤,即使受伤也会很快愈合。在这里,大家都叫我怪物,只要一提起怪物,大家都知道是我。” “听过尼伯龙根的故事吗?” “听过一点。” “那么,从此以后,你就叫齐格弗里德。往后,你就跟着我。” 孩子抬头看了看他,洗去疲劳后的眼睛干净而澄澈。“好。”他说。 只说好,别的什么也不说。 跟我回去吧,孩子。还有一群和你背负这同样命运的人,他们一直在某处等待着与你的相聚。 人就这样被带回了北极宫。 齐格弗里德有着小小的精致的面孔,银灰色的小卷发,有着超越了他那个年龄段的颀长的身形,对每个人都淡淡的。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说这就是那个忒拉蒙从南边带回来的孩子,有着一个传说里不死英雄的名字。 风平浪静之下,任何有特点的消息都具有非同小可的穿透性。毕竟是和上古英雄同名的人,对于任何能够激起人类崇高情怀的事物,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人们的态度大多是好奇的。 这是人心的一部分,本身也无可厚非。齐格弗里德对此抱以无所谓的态度。 忒拉蒙曾以为,缺乏与人交流的齐格弗里德,在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上尚有一大堆功课要做。事实上,齐格弗里德的确不招人讨厌,并没有因为有一个盛气凌人的名字而盛气凌人。每个人走到他身边,都会很闲散地跟他聊上几句,齐格弗里德不一定会笑得很开心,但一定会很从容地应对着。 但齐格弗里德并不快乐。忒拉蒙确信这一点。 毕竟是不会受伤的人,忒拉蒙心想,这个寂寞的孩子,在之前那一段很长的时间里,齐格弗里德始终在恳切地争取一点点来自别人的认同,但很久以来也没有人站出来,走到他面前,肯定他的无辜。 久而久之,现实便成为了习惯,或许他的内心正在绝望地呼喊救救我,表面上却还要假装对一切都毫不在意,虚张声势地装作已经具备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是一种本能的固执与倔强,也是一种专属小孩子的可爱。 其实也很好解释,环境迫使齐格弗里德早早地坚定起来,学会分辨什么是可以改变的,什么是徒劳的。比如当日忒拉蒙带他回到北极宫,他甚至没有问上一句为什么。 他并非不好奇,只是他不问,不求证。他比旁人多了一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习惯,内里并不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尽管他看上去是如此温和而淡漠。 是个温和的孩子,齐格弗里德的心,总是恬淡而温和的。透过这些,忒拉蒙多多少少也猜度过,他深知必有一日,齐格弗里德终将成为冷静的举重若轻的强者。 对于齐格弗里德来说,除了住进了有屋顶和门窗的房子,其它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他仍然不会受伤,被人们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也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恐慌,但生活北极宫里的人,什么怪事没见过?都知道他有一个极嚣张的名字,自然而然地被当成了未来的不死英雄对待。 对此,齐格弗里德只能苦笑。从“怪物”到“不死英雄”的转变,齐格弗里德慢慢适应着。 认识哈根则完全是一个意外。至少齐格弗里德是这么认为。然而这事如果让哈根来说,哈根会说,听说忒拉蒙大人把一个南方来的孩子带回了北极宫,好奇心作祟,哈根说什么也想看看这是个什么人,有这么天大的面子。 那日两人偶遇在北极宫二楼的平台,哈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知不知道谁是忒拉蒙大人从南边带来的孩子?” 齐格弗里德愣了一愣,哈根见他不说话,自顾自说开:“我听说他叫齐格弗里德,和传说中的那个不死英雄同名。我一直想知道他是谁,凭什么顶着这么个嚣张的名字。” 齐格弗里德听的青筋直爆,谁这么开眼楞是站在自己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哈根喋喋不休了许久之后才想起来这个听他说话的人还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硬生生地将话题还原:“你知不知道那个齐格弗里德是谁?” 齐格弗里德万分郁闷地回答说:“是我。” 换哈根冷汗和黑线。 那天晚上,忒拉蒙对齐格弗里德说:“听说今天你碰到了哈根?” 齐格弗里德有点受刺激的感觉,忒拉蒙的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您怎么知道的?” “别问这个。有些事情,人是不该去追本溯源的。”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什么那个常常无所事事,把所有杂务都心安理得丢给下属去处理的甩手掌柜,可一旦北极宫里里外外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总是比其他人知道得更早,更详细,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例外。 最终他什么也不问,只是笑笑,说是的。 忒拉蒙看着他,一贯淡得不带感情色彩的眼睛里,透出点悲天悯人的味道。齐格弗里德太过于保护自己,因为一些不快乐的记忆,习惯了对周遭的一切不闻不问不关心,固执地拒绝着别人的接近。 没有愤怒,没有失落,没有悲伤。什么也没有。一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心。 唯一好奇过一次,是有关北欧神话的。最初的那一段东躲西藏的时日里,齐格弗里德曾在别人家的屋檐下,断断续续地听过一些睡前故事,有一些与此相关。对于传说里的不死英雄,齐格弗里德本身并无多大兴趣,但当这个英雄的名字和自己挂上了钩,齐格弗里德终究还是好奇。 他去问忒拉蒙,忒拉蒙领着他进了书房,随手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递到了齐格弗里德的手上。那书不厚,外壳也不醒目,是黑色的,书名叫做《尼伯龙根之歌》。字体也是最朴实的那种,毫无花巧,朴实得让人提不起看的兴趣,立在书架上也是被忽视的对象。 “你还是先看这个吧。虽说《大埃达》现今已是我们北欧最重要的古籍,这个故事脱胎于其中的十二首诗,但对你来说,《大埃达》毕竟还是晦涩了些。你先看这个,就当打发时间好了。” 那本书带给了齐格弗里德惶惑与恐惧。 书中写着,盖世英雄齐格弗里德一出生即具备非同小可的神力,成年后斩杀了化身为巨龙的巨人法夫纳,获得了刀枪不入的无敌的身体,夺取了受到诅咒的尼伯龙根的指环,而后斩杀了一直虐待他并且利用他的养父,并拥有了美丽善良的爱人。然而因为指环的诅咒,他最终死于爱人的猜忌之下。 这就是记载于书中的传说,古老的北欧神话。极盛大极炫目的繁华,极为孤独地迎接着惨淡的落幕。从高处跌落的人,迎接他们的往往都是粉身碎骨,一切的庄严堂皇,到了最后,都只留下一地的断壁残垣,仅此而已。 万事万物的更替,都逃不过这么一个模式,极残酷的现实。齐格弗里德并非不明白这个极简单的道理,只是在看过故事之后,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 我和他,是一样的吗…… 合上书,齐格弗里德的心开始狠狠地抽痛起来。 这是否,是我的命运…… 那天晚上,齐格弗里德失眠了。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那些在书上跳动的文字,总感觉自己的最后已经在几万年前就已经确定了下来,通过反复上演的方式来实现命定的结局。 他想起了以前那段不愉快的日子,想起那些叫他怪物的人迫使他迁徙,那些人的歧视迫使他总在不停地迁徙,在偌大一片领土中寻找一个小小的角落作为暂时的栖身之地。一次两次,或许伤了心流了泪,到底有没有,齐格弗里德自己也已经不记得了。但三次四次以后,齐格弗里德渐渐麻木起来,开始学会适应那种名为寂寞的感觉和那种名为流离失所的生活。毕竟,不需要为已知的伤害而伤心,不是么? 齐格弗里德翻来覆去,越是想睡着就越是精神起来。那些早已被他忘记了的焦虑,挣扎,疑惑,恐惧……此刻又慢慢地回到了他的心里。所谓的波澜不惊,大不过生命本身的威力。最初的颠沛流离,毕竟没有真正威胁到齐格弗里德的生命安全。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齐格弗里德也会像正常人一样,产生一系列负面的心理活动。 从某个角度讲,齐格弗里德终于找回了正常人都应该有的一种全新的感情,值得庆贺。然而如果找回感情都必须经过如此的途径,那么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次日,忒拉蒙饶有兴趣地看着齐格弗里德的熊猫眼,问:“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那时齐格弗里德尚在自顾自地走神,猛然听到忒拉蒙的问话,随口答道:“没怎么睡。” 于是忒拉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本来我以为你什么也不怕,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也怕晚上一个人看鬼故事。” 齐格弗里德顿时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总算忒拉蒙在齐格弗里德一脸十字路口的时候,说了句有意义的话。他说:“年轻人应该多和同龄人接触,活动活动腿脚,平时没事的时候,别总待在北极宫里。”说完他就像老鹰拎小鸡一样,连拉带劝地把齐格弗里德赶出了北极宫。 齐格弗里德一个人走在路上,突然感到很无助。他在北极宫里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此刻他居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总不至于硬着头皮回北极宫吧?齐格弗里德有他自己的骄傲,既然已经从北极宫出来,如果没有真的活动了腿脚,他决不会回去。想来想去,齐格弗里德只想到了一个人。尽管前一天他们的初识委实不怎么愉快,但也比无处可去要好一些。齐格弗里德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向哈根的住处走去。 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齐格弗里德听到了哈根的声音。哈根背对着他,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说:“听话,快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那孩子很是固执。 哈根说:“都说了是你爸爸让我来接你,我就一定要带你回去。即使你不愿意,我也可以考虑把你绑结实了挂在马背上。” “你威胁我?”那孩子迅速地扫了哈根一眼。 虽然那孩子故意装作很不屑的样子,但齐格弗里德分明看见了他眼里无意中流露出一种名为胆怯的情绪,微微绷紧的神经,胆怯一丝丝地渗透了出来。 只听那孩子说:“你凭什么威胁我?” ——这明明就是示弱了,偏偏还这么嘴硬。齐格弗里德很想笑,但又想看看接下来会怎样,于是拼命忍着,在心里笑得抽筋。 哈根说:“我只是采取了一种比较切实可行的方法而已,直接一点的交流方式更加合我的胃口。但换个角度想,我并不是非要威胁你不可,完全可以把威胁这个步骤跳过。” 孩子终于打消了硬碰的念头,望着哈根,眼里有说不出的愤懑。 望着那孩子满脸的郁闷,齐格弗里德说不清该同情还是该无奈。但他听见哈根突然开怀大笑:“小子,刚才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顿时啼笑皆非。 真正可怜的是那个孩子,心情一放松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本来齐格弗里德还饶有兴趣地想要看看哈根如何收拾残局,没想到哈根突然转了过来,冲着齐格弗里德嚷“看了那么久的戏,怎么不去安慰安慰人家?” 于是齐格弗里德陷入深度昏迷中人事不省。是我把人家弄哭的吗? 很久以后,这两个人还在为了“他们的认识究竟是不是意外”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而纠缠不清,在固执这一点上,这两人其实是半斤八两。 哈根来自遥远的南方,远到快要越过北欧的边界。据说他再出生时即上演了一出字面意义上的“玩火自焚”,除了他本人而外,家里的其他东西都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更加奇怪的是,人们根本找不到火源在哪里。 对于生活在严寒地带的人们,温暖的火固然是一种好得不能再好的东西。但不明不白的一把火,无论如何也无法激起大家的喜爱之情。比魔鬼还魔鬼的东西…… 人们都以怪异的心态看待这个特别的孩子,唯独忒拉蒙水波不兴地预言,哈根在将来会成长成为卓越的战士,才将人们的猜忌,怀疑等等情绪压了下来。 这其实是北极宫带给齐格弗里德的一项很实质的好处。这里有特异功能的人多了去了,他齐格弗里德的刀枪不入,远远比不上哈根在冰天雪地里凭空生出一把火那样炫目。当一个怪人身处一群怪人之中,也是一种见怪不怪。 齐格弗里德和哈根本质上是相同的,不过至少哈根是幸运的。有了忒拉蒙的金口玉言,哈根的身份便由一个“怪物”一跃成为了“神的使者”。 偶尔齐格弗里德会羡慕哈根,但转念想想却觉得释然。每个人的人生轨迹都在时刻变动着,不存在谁与谁重叠,幸运也好不幸也罢,那都是一种独一无二,一种无人可以代替的无奈与美丽。 如此一来,即使齐格弗里德对许多事的态度仍然十分淡漠,但他勉勉强强算是融入了一个由人构成的群体。生活的面貌焕然一新,齐格弗里德说不清楚他更适应过去和现在中的哪一种,但峰回路转之处总会呈现出别样的风景,因此,齐格弗里德的心里对忒拉蒙怀着的是深深的感激。 同时,齐格弗里德深知,虽然忒拉蒙时时刻刻都在笑,大笑浅笑狂笑傻笑,但那笑容只是覆盖在脸上的一副面具而已,内里仍是寂寞而寒冷的。 齐格弗里德熟悉那种寂寞和寒冷,在最初那颠沛流离的那几年里,齐格弗里德所拥有的一切,是一种无止境的寂寞和寒冷,带着一点点的倔强和一点点的固执,带着隐晦的心事尖锐地和外界对抗着,却又殷切期盼着有谁能够为自己带来一些温暖。 若是当初齐格弗里德并未随着忒拉蒙来到这里,也许他仍然过着以前的日子,虽然寂寞和寒冷,但没有比较的基点,那种寂寞和寒冷终究是空洞的,无非就是两个形容词而已。 但自从被带到了北极宫,忒拉蒙用了一种全新的方式刺激着他的神经,是无奈也好,是气愤也罢,总归就是麻木的心里多了一种别样的滋味,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越来越像一个正常的人。 忒拉蒙一定是发现了,并且时时刻刻留意着,甚至用天性里的恶劣不断刺激着自己,让自己也重新找回了一些属于正常人的情感。 齐格弗里德一边笑着思考,体会着这一切,一边欣然接受着这些时日以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改变。发觉了这一点以后,连齐格弗里德自己也惊奇了很久。 时间刻在人身上的印记,说到底,唯有改变而已。 随着年龄的增长,齐格弗里德呈现出了愈发温和的气质来。哈根总在他的身边,岁数相差无几的孩子,自然而然地相互具有强烈的吸引力。齐格弗里德觉得轻松,北极宫带给他的诸多改变,其中一项,名为相信。 当年齐格弗里德栖身在不同的狭小岩洞里,不过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便可以到达最近的村镇。但所有的人都说他是怪物,在他们之中穿行,他只是觉得冷。齐格弗里德痛恨什么也不能改变的自己,如果我不是不会受伤的人,又会怎样呢?是不是也被父母抱在怀中,听他们娓娓讲述着神话里的故事? 一切都只是假设。 曾经以为会将这份隐晦的心事铭记终生的齐格弗里德后来不得不承认,再强烈的情绪,在时间的消磨流逝面前都是那么软弱无力。北极宫虽然空旷,然而一旦他求助,一定会有回应他的需要的声音。 这让齐格弗里德多少感到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本来一个人的生活虽不够快乐但其实并无什么不妥,偏偏跳出了个北极宫来由此改变了他人生的路径。齐格弗里德深知,他能来到北极宫是因为他终将担负起和传说中那个不死英雄的相同的责任,但若是忒拉蒙哪天惊觉找错了人,突然间被打回了原型…… 不敢继续往下想。齐格弗里德相信那一天永远不会来到,何况真有那一天忒拉蒙也不会就真的把他从北极宫驱逐出去。但齐格弗里德始终抑制不住自己,他一边像抓救命稻草似的相信着,一边一头跌入了青春期的烦躁和无止境的牛角尖里。 后来有一天的傍晚,齐格弗里德见到了亚斯格特第一勇士。那时齐格弗里德正蜷坐在窗台上看那本《尼伯龙根之歌》,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 实际上齐格弗里德并没有认真在看,那本书的内容早已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几乎可以倒背如流。齐格弗里德在想着其他的事情,却又怕太专注,于是做着一些简单的事情,多少分散一下过于集中的精力。因此,他没有看见那个人的到来。 眼前飘来的一个魁梧的影子,还真的唬了齐格弗里德一个激灵。科鲁基•温伯里似笑非笑,看看他,再看看他手里的书。 齐格弗里德有点恼火。他一直就有随时保持高度警觉性的习惯,否则从小独自生活的他早就不知道被狼虫虎豹吃了多少回。身边即使只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齐格弗里德总是能及早地做出反应。即使心慢慢地贴近了人群,身体上他也倾向于保持一个足够的安全距离。但这一次,他居然完全没有发现科鲁基的接近。 他有点尴尬,有一种最引以为傲的本能被人质疑的感觉。 他是真的觉得恼火,很想跳下窗台昂首挺胸地跟科鲁基叫阵,但想来这是一股无名之火,自己少了点防备之心,关人家什么事? 面对着齐格弗里德微微挑衅的神色,科鲁基的反应很平静。科鲁基原是为找忒拉蒙而来,但把北极宫翻了个遍,也不见忒拉蒙的人影。问齐格弗里德,齐格弗里德也是莫名其妙,他也想不出为什么那个平时无处不在的忒拉蒙会在晚餐时间无故消失。 “喜欢这个故事吗?”科鲁基问。 “不喜欢。”齐格弗里德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吧。要学着做主人翁。” 沉默。 “有什么喜欢的故事吗?或者是什么喜欢的物品?人?地方?什么都可以。” 齐格弗里德有点踌躇这个问题。“喜欢的东西……我也不太清楚,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喜欢在北极宫住吗?忒拉蒙大人呢?” 再次沉默。 于是科鲁基很了然地笑了笑,然后说:“我喜欢一首《战歌》,我唱给你听吧。” “白龙的儿子们,把钢刀磨得快快的! “亨吉斯特的女儿们,让火炬烧得亮亮的! “磨快钢刀不是为了在宴会上切肉,这是锋利无比的战斗的大刀; “点亮火炬不是为了照明新婚的闺房,它发出的是蕴藏着怒火的青光。 “磨快钢刀吧,乌鸦在啼叫了! “点亮火炬吧,魔鬼在吼叫了! “白龙的儿子们,把钢刀磨得快快的! “亨吉斯特的女儿们,让火炬烧得亮亮的! “乌云覆盖了撒克逊庄主的城堡;雄鹰驾驭着乌云在啸叫。 “不要叫啦,驾驭乌云的灰色骑士,你的筵席已经摆好! “瓦尔哈拉的姊妹们正翘首以待,准备迎接亨吉斯特的民族送来的客人。 “瓦尔哈拉的姊妹们,摇动你们的一绺绺黑发,打响你们欢迎的铃鼓吧! “许多高贵的脚正迈向你们的大厅,许多戴帽盔的头颅要在这里安息。 “黑暗降临在撒克逊庄主的城堡中,浓密的乌云笼罩在它的周围; “但勇士的鲜血马上会把一切染红! “毁灭森林的大火摇动红色的盔缨,高举明亮的军旗滚滚向前, “它会把豪华的府即吞噬一空,它会把浴血奋战的勇士,淹没在一片森严的红色海洋中! “它的欢乐来自砍杀的刀剑和破裂的盾牌, “它的喜悦便是吸食伤口中咝咝流出的鲜血! “一切全得灭亡! “剑劈开了帽盔,长枪刺穿了坚固的铠甲, “火焰吞没了王侯的住宅,兵器摧毁了战斗的防线。 “一切全得灭亡! “亨吉斯特的民族消失了,霍尔萨的名字不再存在! “但是战斗的孩子们,不要向命运屈服! “让你们的刀剑像喝酒一样痛饮鲜血,在熊熊燃烧的大厅中,尽情享受屠杀的盛筵吧! “只要一息尚存就得拼命战斗,既不怜悯也不畏缩, “因为复仇的机会转瞬即逝,憎恨本身也难免烟消云散! “我同样必然死亡!” 雄浑的一曲唱罢,科鲁基留下一句转告忒拉蒙他来过,就离开了。 齐格弗里德苦笑,低声骂了一句:“这个老头子,居然还要我当传话筒。” “不用传,我都听见了。”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正是忒拉蒙笑眯眯地看着他,此人的神出鬼没,让齐格弗里德的心脏很受不了。 齐格弗里德怒:“既然听到了为什么不出来?” 忒拉蒙回答说:“我知道他为什么而来,只是不想见他而已。看见他来了,我躲进了一颗柱子背后的阴影里,他从我身边来来回回了几次,都没有发现我。” 齐格弗里德狂汗,北极宫的最高祭司大人如果不想见谁,只需让侍从打发一下即可,犯不着上演这种猫和老鼠的桥段。 齐格弗里德用难得一见的不屑眼神看了看忒拉蒙,知道忒拉蒙跌入了老没正经的状态,唯有不理不睬方为上策。明确地丢给忒拉蒙一记“受不了你”的白眼,齐格弗里德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忒拉蒙叫住了他。 忒拉蒙说:“科鲁基来找我,是因为他明天又将出战。米德加特的混乱已持续了一些日子,也到了应该结束的时候。这一次神的意志将借平乱之手去实现,所以我不能传递给他任何讯息。” 齐格弗里德隐隐有了不太舒服的预感,但他不动声色地回答:“你不用和我说这些。” 忒拉蒙笑笑,别有深意地说:“再过几天,北极宫真正的主人就该到了。” “谁?”——北极宫里的流言蜚语最多,虽然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齐格弗里德还是有点懵。 “奥丁的地上代行者。如果没有弄错,她的名字应该叫希路达。”忒拉蒙出言解释,“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成为她的侍卫。放眼北极宫,也只有你能承担这个责任。” 齐格弗里德想了想,说:“好。”只说好,别的什么也不说。 他的沉默,他的温和与顺从,一如当年忒拉蒙带他回到北极宫一样。并非不感伤,可是感伤又有什么用?齐格弗里德早已将《尼伯龙根之歌》烂熟于心,知道在遥远的前方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结局。他从来就知道什么是得不到的,什么是躲不开的,和别人相比,他多了一种名为认命的心态。他只是有点悲伤,这宿命是否来的太早? 忒拉蒙冷眼旁观,齐格弗里德的心事他能够揣摩,但却不能点破,其实这也很为难。从情感上讲,忒拉蒙早已将齐格弗里德当作了自己的子孙,深深地希望他能更加快乐,更加人性化一点;但从理智上讲,忒拉蒙也从未忘记过他的职责,他不能回避齐格弗里德来到北极宫的真正原因。 并且,除了习惯成自然的悲观,作为神的战士,齐格弗里德本身是无可挑剔的。善良,温和,顺从,强大,冷静,举重若轻,即使不够虔诚,也可以在完全了解了终局的情况下全盘接受,——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素质。 这是他的境遇带给他的素质。虽然他的身体不会受伤,可那伤都一条一条刻进了心里。齐格弗里德没有逢人便诉苦的习惯,亦不祈求上天的垂怜,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如此而已。 可是,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抗争么?忒拉蒙微微感到无奈,犀利了一辈子的自己,却已在时光的洪流中,垂垂老去。可是我不希望,这样的情形,会在轮回中永远地继续下去。 齐格弗里德一直沉默着,忒拉蒙趁他不备,突然袭来一只魔爪,把他的卷发揉成了日轮放光状。望着忒拉蒙那得意洋洋的模样,齐格弗里德心里感到极度的不满,最终只能闷闷地调侃一句你几岁了。 没想到忒拉蒙真的扳起了手指头,认认真真算了一遍。“就年龄而言,我当你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都毫不夸张。”说罢,一个人“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齐格弗里德又被惊得跳了起来。待在忒拉蒙的身边,总是会听到看到一些让人极度意外的事,完全超乎人的想象,刺激受多了也就成为了另外一种习惯,气都懒得气。 比如眼前的这个忒拉蒙,齐格弗里德粗略一算,就算保守估计也已超过了两百岁的高龄,但他诡异地年轻着,保持着六十岁老人的体态和旺盛的精力,以及层出不穷的怪主意。 齐格弗里德虽然嘴里说着讨厌,但心里更多的是无奈的叹气,为什么他更像个小孩子而我才是一个两百多岁的老气横秋的人? 相比起北极宫的侍从六个月就换一拨的速度,齐格弗里德待在忒拉蒙身边的时间就不能算短了,但也实在不能说长。齐格弗里德仍然不太适应和人交往,即使在言谈举止中维持了应有的礼貌,齐格弗里德本人始终有着严密的心防,戒备着,疏离着,只要接近他的人让他产生了私人领域遭到侵犯的感觉,他就会远远地躲了开去。 简单地说,就是骨子里有种不合群的成分。 齐格弗里德深知这一点,但他不想在这一点上花费过多的心力。这没什么不好,不去承受太多太沉重的悲伤惆怅,亦不用去体会那些不真实的快乐欢欣,寂寞是一种如影随形的习惯,齐格弗里德始终维持着那片内心的坚定与荒凉。 所以他其实很排斥希路达的到来。而更为要命的是,忒拉蒙居然让他去担任希路达的贴身侍卫。齐格弗里德感到很抓狂。 于是他说:“我刚想起来,前几天哈根约了我去打猎,也许会在他家住上几天。” 忒拉蒙犀利的眼神扫了扫齐格弗里德,不屑一顾地笑笑。摊开手说:“拿来。” “拿什么?”齐格弗里德一头雾水。 忒拉蒙理直气壮地说:“假条啊。你要开小差,至少也交张假条吧?” 齐格弗里德蹬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开始恶狠狠地磨牙。 好在忒拉蒙总是见好就收,他说:“考虑到我们平时相处还不错,这次我就放你一马。不过下次再要编理由,也编个能糊弄人的。” 齐格弗里德气急败坏地暴走。 齐格弗里德果真伙同哈根痛快打了几场猎,住上了几天。几天以后他回到北极宫时,正遇上希路达站在北极宫二楼的平台上,向蜂拥而至的人们,庄重地讲着话。 希路达说,她绝不会眼看着亚斯格特陷入战火与苦难,她将为亚斯格特倾尽我的全力。出乎齐格弗里德的意料,穿着华丽服饰的希路达居然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子。而那个一贯站在正中的忒拉蒙,这次侧身立于希路达旁边。 齐格弗里德远远地站在人群的后面,远远地望着希路达和站在希路达旁边的忒拉蒙,不知为何,感觉到萦绕在北极宫二楼平台上有一丝不甘的情绪,隐隐约约地透出累和倦怠。那丝不甘的情绪,在人群的欢欣鼓舞之中,显得极不协调。 齐格弗里德遥望着希路达那张干净清纯的脸庞,心里微微地惘然,头一次涌起了一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 这对齐格弗里德来说,其实是件破天荒的事。既然责任是躲不掉的,至少我可以,待在她身边近距离地看一看,想一想。这是个危险与安全并存的人物,有着足够的破坏力和亲和力。 又过了几天之后,齐格弗里德才正式见过希路达•波那多。听到他的名字,希路达的表情出现了微微的迷惘,自己先琢磨了一会儿之后才说:“是《尼伯龙根之歌》里的名字吧,那个斩杀了巨龙的勇士,传说他从来不会受伤……” 齐格弗里德淡淡地回答:“的确是这样,我叫齐格弗里德是因为我也不会受伤。” 听了这话,希路达的眼睛里透出了让人看不透的感伤。一份不属于她的年龄的感伤。 从那时开始,齐格弗里德的生活缓慢地又有了些变化。因为担着贴身侍卫的责任,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自由。更多的时间得待在北极宫希路达的身边,百无聊赖时就用书架上堆满了的书籍打发时间。不过这也挺好的,因为真正的麻烦,是希路达的同胞妹妹弗莱雅。 希路达和弗莱雅姐妹两人都具有强烈的标识性。希路达的雍容和庄严是天成的,虽然她还很年轻,但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始终透着沉着与睿智。她的高贵是独一无二的,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天天地沉淀了下来。偌大一个北极宫里,无人能出其右。 而弗莱雅只能用小恶魔来形容。跟随希路达来到北极宫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不能连贯说话的小孩子,却已经不知疲倦地捉弄着别人,往往在得手以后,会露出非常无辜的笑。那笑容似乎在告诉人们“这只是我喜欢你的表达方式”,总让人心生怜悯之心,弗莱雅尽管年幼,也本能地明白那笑容的杀伤力。 果然中了招的人无一例外的只能苦笑,毕竟弗莱雅只是一个小孩子,谁还能真的成天和她计较不成?而总是随侍在希路达身边的齐格弗里德,自然成了弗莱雅最便捷的目标。 管得了弗莱雅的,只有希路达一个人。然而不管是谁,是无意中了弗莱雅的招也好,还是明明看破了却为了逗这可爱的小女孩一笑所以故意中招也好,对象都只是弗莱雅而已。而一旦弗莱雅在某个出门不利的日子里整蛊并正好被希路达撞见,事情就会立刻变的尴尬起来。 因为希路达会很礼貌地让弗莱雅道歉。弗莱雅固然不愿意,而对方也实在不敢承担奥丁的地上代行人的妹妹的道歉。然而希路达也有希路达的为难,希路达的威力也只够震慑住弗莱雅停止手上正在进行的活动,想要弗莱雅道歉却还是不够级别。弗莱雅的固执总是让希路达也难堪。 于是希路达只能代替弗莱雅道歉,这样一来对方更加承受不起。往往在这时弗莱雅就会扬长而去,留下烂摊子丢给希路达自己去收拾,次数一多,希路达就总是对着齐格弗里德抱怨,难道弗莱雅生来就是为了和我作对的吗?说着这话的希路达,一副标准的苦大仇深状。 齐格弗里德暗自笑着,亚斯格特的人不算少,但片刻不停在希路达和弗莱雅身边晃悠的就只有他自己而已。每次弗莱雅的离去总是那么恰到时机,若说是巧合只怕连小孩子也不会相信。齐格弗里德相信希路达内心也清楚,只不过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弄清楚弗莱雅的动机。每到这时,看着希路达左右为难的样子,齐格弗里德多少也感到头疼。 不过多一事始终不如少一事好,弗莱雅的地震波没有波及到自己身上,齐格弗里德就应该谢天谢地吃斋念佛了。谁去管那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他齐格弗里德,不过是希路达的贴身侍卫,没理由把弗莱雅的吃喝拉撒睡也一并包干。 齐格弗里德承认自己的想法是自私的,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弗莱雅固然可爱,但跟天真烂漫完全挂不上钩。能管得了弗莱雅的,除了希路达,没有别人。 希路达望着他,眉头微微蹙起,冰蓝色的眸子清澈而纯净,满是了然的神色。那眼神刺得齐格弗里德微微地疼。我的心事,被她看穿了么?不会的,她怎会空闲到来管我是怎么想的。 齐格弗里德知道,尽管时间慢慢流淌,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蜷缩在岩洞艰难求生存的孩子,但那种高度的戒备心,和没有温度的距离感,始终没有消失。 后来有一天,齐格弗里德照常坐在窗台上看着书,希路达走到他的面前问:“又是《尼伯龙根之歌》?” 齐格弗里德点头,轻轻摩挲着封皮,似乎爱不释手的样子。 传说贯穿欧洲的莱茵河底有一块闪闪发光的魔金,尼伯龙根家族的雾之魔阿鲁贝利西断绝了爱情,并盗走了魔金铸成了尼伯龙根指环。 以天宫中最美丽动人的青春美丽之女神弗莱雅为报酬,巨人法索特和法夫纳建造了众神的新神殿,瓦尔哈拉。神王弗旦和神母弗莉卡突然反悔,提出以尼伯龙根指环来代替弗莱雅。 阿鲁贝利西诅咒这场罪恶的交易,于是法夫纳击爆了法索特的头。法夫纳变形为巨龙,守着指环潜伏在洞穴中。 双生兄妹齐格蒙德和齐格琳德是弗旦与下界女子的儿女。他们的苦难和真情感动了女武神伯伦希尔,她帮助他们,孕育了盖世英雄齐格弗里德。 阿鲁贝利西的兄弟,尼伯龙根家的铁匠米伊美抚养了年幼的齐格弗里德。米伊美想借齐格弗里德夺回本属于尼伯龙根家的指环,而后马上杀死齐格弗里德。 齐格弗里德斩杀了化身为巨龙的巨人法夫纳,巨龙的鲜血染遍了他的全身,只有背部肩胛下的一小块被落下的树叶所遮挡。这时勇士拥有了至强的肉体。 阿鲁贝利西正和弟弟米伊美争论指环的归属,看到齐格弗里德出来,米伊美阴谋献上毒酒,却被一剑杀死。命中注定齐格弗里德是米伊美的终结者。 此后齐格弗里德拯救了善良的伯伦希尔,他把尼伯龙根指环送给了伯伦希尔作定情物,完全忘记了那可怕的诅咒。 阿鲁贝利西之子哈根和他的异父兄弟基比利国王贡特,还有贡特的妹妹贡特鲁妮精心计划了一场骗局,齐格弗里德喝下了会失去记忆的药酒,立刻忘记了自己的爱人。 齐格弗里德回到伯伦希尔处偷出了指环,伯伦希尔看到了丈夫手上的指环,意识到了他的背叛。因爱生恨,伯伦希尔说出了丈夫身上唯一的致命点,哈根一刀刺中了齐格弗里德的肩胛。 醒悟后的伯伦希尔痛骂神界的不公,戴着指环跳进搁置着齐格弗里德遗体的火焰中,完成了永不分离的誓言。 抢夺指环的两父子阿鲁贝利西和哈根,被守护指环的水仙女拖下了莱茵河。 瓦尔哈拉归于没落,一切的庄严堂皇,都变成了残壁颓墙。天边散开浓重的红光,这就是众神的黄昏。神权已是末日,鄙陋的一切终于灭亡,一个新的以爱替代贪婪的时代,因人类的爱而现出了曙光。 ——这就是起源于《大埃达》,亦即古老的北欧神话的故事,《尼伯龙根之歌》。 希路达说:“跟我来,我也有跟这个有关的东西要给你看。”说完也不等回答,转身就走。 齐格弗里德一声不吭,但希路达的话他是听的,于是跳下窗台,跟着希路达七弯八拐,来到了忒拉蒙的卧室门口。齐格弗里德一声不吭,静等下文。 希路达礼节性地敲门,但齐格弗里德心里明白,这样的希路达其实并不多见,似乎隐忍着什么情绪似的。等待许久,就在齐格弗里德怀疑忒拉蒙是否会接见他们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希路达看也不看齐格弗里德一眼,径直走到忒拉蒙的面前说:“请您把那幅画给我。”她用了一种温柔而笃定的语气。 一位谈吐从容举止优雅的年轻女孩,在一位千帆过尽历经沧桑的白发老者面前,不卑不亢。这是齐格弗里德第一次感觉到希路达身为奥丁的地上代行人和亚斯格特的最高领导者,虽然年轻美丽却冷若冰霜,锋芒毕露而高高在上。 忒拉蒙意味深长地看了齐格弗里德一眼,再看了看希路达,说好。他站起来,从高高的衣柜上面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里,抽出一个盒子来。那盒子呈细细的柱状,齐格弗里德大致估摸了一下,足足有三米长。 忒拉蒙掸落覆盖在上面的微尘,卷起指节在盒面上清脆地叩响,如自言自语般说:“这个盒子,放在我这里,也有这许多年了。” 希路达尖刻地回应:“那么您把盒子留下,我只要里面的那幅画。” 忒拉蒙双手将那盒子平举到希路达面前,极其轻柔地说:“不,所有的一切都是您的。我代您保管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这两人自说自话,把齐格弗里德晾在一旁,齐格弗里德完全没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只是当希路达也举起双手,从忒拉蒙手中接过那盒子的时候,齐格弗里德才如梦初醒,伸出手,想代替希路达出那份力气。 希路达看都没看他,就说不用。那女孩固执地托起那三米多长的盒子,艰难地转了个身,然后离开,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齐格弗里德尴尬地看了看忒拉蒙,忒拉蒙萧索地笑笑,简单地说:“去吧。”齐格弗里德看着忒拉蒙的眼睛,敏锐地捕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忒拉蒙又说了一遍:“去吧。”齐格弗里德点点头,追随希路达而去。 希路达在前领路,直奔北极宫的陈列室,走到一个凹龛处,停了下来。“我想你一定来过这间房间,”希路达说,然后望着齐格弗里德,很平静地问,“难道你不觉得这里少了什么吗?” 齐格弗里德在这质问中沉默,片刻后苦笑着说:“我知道少的是什么,那幅画现在就在您的手中,不是吗?” 希路达笑笑,揭开盒盖,然后唤了侍从来,让他把那画挂在它本该在的地方,自己拉着齐格弗里德退后了几米远。 那幅画卷在希路达和齐格弗里德面前沉沉抖落,齐格弗里德其实清楚那画的内容必定就是北欧神话里的不死英雄,但当那幅画卷在他面前展开的时候,齐格弗里德还是感到五脏六腑开始痉挛起来,无法抑制的疼痛。 三米见方的画卷,火红色的底纹,隔着几米远,还是能感觉到灼烧的温度。不大的画幅上只有一个视觉焦点,那就是传说中斩杀了巨龙的英雄,有着至强肉体和忧伤眸子的英雄,拥有了一生挚爱却受到众神诅咒的英雄。 那英雄在艳红似血的溪水中清洗着脸庞,一只冷枪正中他左肩胛骨,那是英雄唯一会受伤的位置。那冷枪刺进了英雄的身体,虽然在画卷上无法表现出来,但任谁也能看出来,那枪触及了英雄的心脏。尽管那只是一幅画,却能让观看它的人感觉到被撕裂般的疼。 希路达看了看齐格弗里德,感觉到他绷紧的神经,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忒拉蒙大人把这幅画给了我,意味着他完全把你交给我了。” 齐格弗里德不动声色地回敬:“不敢,整个亚斯格特哪儿不是您的?” 听出了齐格弗里德的讽刺,希路达仍然笑了笑,说:“你看,怎么可能有不会受伤的人?表面上越是刀枪不入,内里就越是脆弱,一点点的小伤就足以致命。” 齐格弗里德皱眉:“您是在影射我? ” 希路达凝神看了齐格弗里德良久,毫无预兆地转换了话题:“其实我觉得,那些上古的神祗们都很恶心。” 齐格弗里德无声地笑笑,水波不兴地说:“您可是奥丁神的地上代行人。” 是挺恶心的。齐格弗里德低下头寻思着,不过这只是在心里想想,绝对不能真的说出口来。 如果不是神的轻狂无情,就不会有复仇指环的诞生;如果不是神的出尔反尔,也就不会有指环的诅咒。而当神的放纵终于到了无法收场的地步,神就主导了齐格弗里德的出生,让他去屠杀偷盗了指环的巨龙,那个始终威胁着自己的魔神。 所谓的不死英雄,原本就是神祗意志下的产物。神说要借刀杀人,那刀就不会偏离半分。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神的自私决不比凡人少,他们策划好了死的终局,并一早就用一片树叶做好了让那不死英雄死的准备,站立于青空之上,冷冷地看着下界。 再伟大的英雄,也逃不过神的掌控。那三位美丽的女神片刻不停地纺织着存在与过去,必然与现在,命运与未来,那金线在纺锤间上下翻飞,纷繁纠结,将世上众生都纺进了不可逆转的轨道。 一切都是注定的。人类在那堆乱糟糟的金线面前,渺小得可怜。 神的确恶心,但是否恶心并不能成为事情发展的决定性因素。他们从高天上伸出哪怕只是一只手,世上的人恐怕都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等待着。 齐格弗里德看看希路达,有些话终究没能说出来。希路达是来到了北极宫以后,才开始担当命定的责任,在那之前,希路达确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有着疼她的父母和亲密无间的妹妹。而他齐格弗里德连这样的幸运都没有,记忆所及的最深之处,便是那些年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日子,白天回避着众人探测的目光,再依靠自我安慰度过每一个寂寞的夜晚。 可是命运没有给过他选择,无论齐格弗里德多么虔诚地希望他从来没有过那上古英雄的能力,可是那能力确确实实地存在着。那能力让他遇上了忒拉蒙,忒拉蒙改变了他生存的环境,但对于改变齐格弗里德的命运却无能为力。 尚年幼的时候齐格弗里德在心底埋怨过忒拉蒙,是忒拉蒙将他拉近,宿命就在他的眼前呈现,伸手可及。但后来齐格弗里德不怨了,他深知所谓宿命是指人类无力抗拒的东西,忒拉蒙不过是早早地让他明白了这点而已。 希路达在齐格弗里德身后说:“你别怪忒拉蒙大人,他已经尽了他所能的来保护你。” 齐格弗里德低下头来。“不怪他,这跟他无关。” 后来齐格弗里德再去找哈根,在上次哈根捉弄小孩子的地方找到了他,然后他看见了弗莱雅。弗莱雅站在哈根面前,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饼干,笑眯眯地递到哈根面前。“来,吃一块。” 哈根笑笑说:“我不饿。谢谢你,弗莱雅小姐。” 弗莱雅眼珠都没有转一下:“谁跟你说话了?我给的是它。”一边说,一边指指被哈根牵在手中的骏马。 哈根一脸的冷汗和黑线。 齐格弗里德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一贯捉弄人的哈根,居然被小姑娘弗莱雅给捉弄了,也不失为一桩奇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指的不过如此吧。 希路达听说后,也是掩口失笑,全然顾不上风度。她喘着气问:“后来怎样?” “也没怎样。还能怎么样呢?”齐格弗里德也笑着回答。“后来他们又见过好几次面,哈根说他们一见面就吵架。也不知道究竟他们是感情好还是感情不好。” 希路达说:“当然是感情好。弗莱雅喜欢自由自在的感觉,虽然她不说,不过我也多少能知道她的想法。做希路达的妹妹让她厌烦,难得有个人可以只当她是弗莱雅。” 齐格弗里德说:“那我去关照哈根一声,让他多陪陪弗莱雅。” 希路达连连摆手:“什么也别说,顺其自然比较好。我听说哈根平时也是个喜欢捉弄人的,让他们自己闹去吧。” 齐格弗里德想了想:“说您说得对,这两个人也算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也不一定。” 希路达玩味地说:“没看出来,齐格弗里德也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齐格弗里德暴汗。 余光闪烁处,却看见忒拉蒙斜倚在门扇的阴影里,望着他慈祥地笑。希路达对着忒拉蒙略一点头,忒拉蒙一句话也没说,带着那慈祥的笑容闪遁而去,如同他根本没有出现过一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事隔多年,齐格弗里德仍然对忒拉蒙的神出鬼没感到十足的头疼,仔细想想,名义上忒拉蒙是他得监护人,可是相处的时间始终不能说很多。忒拉蒙一向都放任他自由行动,只在需要出现的时候出现,但即便如此,齐格弗里德总感觉忒拉蒙无处不在。 忒拉蒙是围绕在他身边的最能让他安心的暖流。曾几何时,齐格弗里德已习惯了忒拉蒙在身边。 希路达说:“我们走走吧。” 齐格弗里德抿了抿嘴角,说:“好。” 只说好,别的什么也不说。齐格弗里德始终吝啬于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 齐格弗里德心里是明白的,他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颠沛流离,带着心里一道一道的创伤独自静坐到天明的孩子,亦不会再像希路达刚来到北极宫时那样沉默着接受前方遥远的宿命,用灰色的隐晦的眼睛打量这个美丽的世界。 希路达说的不错,越是在表面上顶着刀枪不入密密实实的壳,内心就越是脆弱和柔软。这条造物的规律是合理的,这世上果真没有什么不死或者不灭亡的东西存在。 其实当年忒拉蒙完全不用跋山涉水,因为宿命挡不住,到了命定的时刻,他齐格弗里德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神的意志下的产物,不就是守护和牺牲吗?宿命沉沉随着星光而落,不是谁都能扛住的。 可是忒拉蒙听到了他心底的呼喊,千山万水地为找寻他而来。甚至为了他藏起了收藏在北极宫的那幅描绘不死英雄的画卷,他是那么温情地关照着他,希望他能够感受到人的脆弱和喜怒哀乐,真正地坚强起来。 希路达一路引着他走到了瓦尔拉哈宫,站在庄严的奥丁神像面前,希路达无比庄重地说:“奥丁是年长的仁慈的神,我很庆幸,我成为了奥丁的地上代行人。但在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远不死或者不灭亡的,神祗也不例外。我指着奥丁的神像发誓,即使我死后会跌入地狱,神形俱灭,我也会一次一次地回来,直到终结末世的神权。” 在那一刻,齐格弗里德望着希路达略显单薄的身影,终于体会到了属于希路达的坚强。希路达的冷静,希路达的果断,希路达的执着,希路达的毅然决然……属于亚斯格特的执政者,奥丁地上代行人的所有和一切,层层叠叠在齐格弗里德的面前铺开。 齐格弗里德惊诧于那一刹那他内心的汹涌澎湃,耳边却听到希路达说:“齐格弗里德,我想看看你的力量。” “什么?” 希路达好整以暇地走到一边,说:“我是真的想赌赌看。我所拥有的,只有你们和属于人类的情感。齐格弗里德,你愿意帮助我吗?” 齐格弗里德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在空中划着圈。那道闪着微光的圆圈离开了齐格弗里德的手指,慢慢地飘落到了地上,在结了冰的地面上,几乎看不出来。突然间,幻化成为炫目的光。 视力回复以后,希路达看见原本圈中厚厚的冰层,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冰层下用巨石砌筑的地面,也因为齐格弗里德的力量,尽数龟裂。 齐格弗里德淡淡解释:“这招叫做奥丁神剑,如果是对敌,威力会更大一些。我还会其他的一些,比如神龙猛吹雪,九天游龙拳,不过拳法始终不是用来给人看的。毁天灭地的力量毕竟是不吉利的。” “那么哈根呢?他也会这些吗?”希路达问。 “他的能力与我不同,他有他自己的招数。那家伙在出生时就凭空燃起了一把火,他知道他的能力是为何而来,也不会让这力量白白荒废。” 希路达说:“弗莱雅,哈根,还有你,你们都是承载着北欧神话的人。但你们和他们是不同的。传说中是尼伯龙根指环的合法继承人哈根杀死了不死英雄齐格弗里德,但在现实里,你们是关系那么好的朋友。” “究竟是不是不同,要等到完结的时候才能知道。”齐格弗里德仰头望天。“不过说到这里,我至少还知道有三个人逃不脱这个宿命。” “是谁?” “米伊美•温伯里,阿鲁贝利西•雷沃汀,以及斯多•维特朗。” “你果真对《尼伯龙根之歌》再熟悉不过。”希路达笑着说。“我听说过那个雷沃汀十五世,据说是亚斯格特智慧第一的人。斯多•维特朗我见过一面,长得还挺帅。米伊美•温伯里是温伯里家族的人?” “是的,他是第一勇士科鲁基•温伯里的儿子,我也没有见过他。见过他的人不太多,听说温伯里公爵一直在训练他。估计到了以后,米伊美•温伯里在整个亚斯格特都是战力数一数二的人物。” 希路达有些许神往地说:“真想见见他们呀。” 齐格弗里德说:“会见到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如果神话故事是预言,真有命运悬挂在我们头上,那么我们迟早会见到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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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12-02-08 13:21
继续 下一段
后来希路达果真见到了同样承载着北欧神话的阿鲁贝利西和米伊美,在某一个落雪的傍晚见了匆匆的一面。回到北极宫后希路达很郑重地写了两封邀请函,次日一早就差人送了去。那时弗莱雅已十二三岁,对帅哥产生了初步的兴趣,动极思静的她很不可思议地留在了北极宫。结果米伊美直拖到正午才到,而阿鲁贝利西干脆就没有现身。米伊美有着一头火红的长发,身材高挑却显得太瘦了些,面容文静目光清澈如同女孩子。齐格弗里德怎么也不能相信米伊美会是科鲁基的儿子,那个有着壮硕肌肉和强健体格的科鲁基•温伯里。 但弗莱雅和哈根很喜欢米伊美。那两个人早已从最初的针锋相对,结成了现在的攻守同盟。他们天才级的整蛊手段总得找到地方施展,而温和的从不发脾气的米伊美无疑是个比齐格弗里德还要优秀的人选。 但其实大多时候他们都是无功而返,因为米伊美的身边还有一个号称亚斯格特第一智者的阿鲁贝利西。阿鲁贝利西的头脑是名不虚传,弗莱雅和哈根一次次搜肠刮肚才得来的成果,总是被阿鲁贝利西轻描淡写地破解,甚至有时候还反过来在自己的身上应验。 但其中最开心的人,应该是希路达。这么多年来,弗莱雅和哈根始终让她头疼,阿鲁贝利西适时出现,让那两人遇到了克星也尝了尝苦头是什么滋味。而阿鲁贝利西的智慧当然不止于此。 亚斯格特管辖的,好歹也是几十万平方公里的一块地,很多决断都得从北极宫里拿出来。以往最忙的时候,希路达和齐格弗里德两人,常常会从早晨起来开始,一直工作到深夜。 于是希路达常常把阿鲁贝利西叫到北极宫来帮忙处理政事,顺便也稍微整治一下让人头疼不止的弗莱雅和哈根。客观地说,若只论执政的能力,一个阿鲁贝利西可以抵得上三个希路达,或者五个齐格弗里德,但阿鲁贝利西一向行事足够低调,他总是把一件事情完成百分之九十五,把最后的一步留给希路达。 阿鲁贝利西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总是善意地帮助别人。齐格弗里德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评价。这样想着的时候,就看见米伊美笑着缓缓走到阿鲁贝利西的身边,温柔缱绻如水流一般,云淡风轻。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十分清楚在遥远的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命运,但没有谁提起过这个话题,大家心照不宣,维持着亦近亦远的亲密与疏离。 不知从何时开始,齐格弗里德终于遇到了和自己相同的人,可以说着同样善意的话,可以露出同样通透的笑容。带着一丝酸涩,一丝无奈,站在亚斯格特的最高处,打量着这个艰苦而美丽的国度,再让那一丝淡得没有边际的情绪,远远地随着风飘散。 这不是奇怪,这是宿命。日光下,齐格弗里德感到自己冰封的心终于完全解了冻,砰砰地撞击着自己的胸膛。当年忒拉蒙把齐格弗里德从南部边境带回来的时候,是否连这都想到了呢? 忽然很想念忒拉蒙,想到这儿的时候齐格弗里德猛然发现,最近已很少见到他了,像是慢慢淡出这个世界的感觉。 他去找忒拉蒙,但在忒拉蒙的书房门外,他听到了科鲁基•温伯里的声音。 “我可以为你赴汤蹈火,但你不能连我的儿子一并带走。”科鲁基的语气不能说不强硬。 但忒拉蒙的回应更加残酷:“我要你没用。” 一语既出,房间里顿时悄无声息。 齐格弗里德仿若身处真空之中,周遭万籁俱寂。片刻绝对的安静,而后科鲁基•温伯里摔门而出。经过齐格弗里德的身边,都没有看上一眼,就已怒气冲冲地消失在视线里。 齐格弗里德在门口迟疑着。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忒拉蒙是否愿意见他。但他更不确定的是,此时此刻的自己,是否愿意面对忒拉蒙。偌大的北极宫中,与他最早建立关系的人就是忒拉蒙,但他从来没想过有这么一个场景,如此冷漠无情的一句话会从忒拉蒙的口中说出来。 记忆中,忒拉蒙一直是雍容典雅而充满智慧的人。但要真正认识一个人,需要认识他多少个千变万化的面孔呢?之前那个温言软语笑意盈盈的人,瞬间转变身份,成为了一个无冕的君主。 “进来吧,齐格弗里德。”他听到忒拉蒙在叫他。他机械地步入房间,只见忒拉蒙脸上满是怜惜的微笑,耳边听见忒拉蒙的声音,忒拉蒙在说:“齐格弗里德,你一直就是沉默而温和的孩子。” 已经又是好几年过去了,可是时间从来不能在忒拉蒙的身上留下印记,他始终维持着六十岁左右的样子,诡异地年轻着。 透过寂静的天幕,齐格弗里德似乎看到了以前的忒拉蒙在他的面前,一本正经地扳着手指头计算年龄,然后说上一句我可以当你祖父的祖父的祖父的祖父。 齐格弗里德没头没脑地想,只要愿意,也许忒拉蒙可以保持着婴儿的姿态站在北极宫最高处指手画脚。但齐格弗里德总觉得忒拉蒙现在的形象也没有什么不好,他的确是将忒拉蒙当作仁慈的长辈而尊敬的。 忒拉蒙拉着齐格弗里德的手坐了下来,慈祥地问:“奇怪吗?是不是觉得我很陌生?” 齐格弗里德条件反射的动作就是摇头。忒拉蒙但笑不语。于是齐格弗里德又很别扭地点了点头。 “我上一次像这样子说话,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当年我还是个年轻的祭司,也是个战士,经历过一些不大不小的战事,每日风餐露宿,也算是金戈铁马。那时候,我和我的同伴们都是暴脾气,一言不合就会引发争执。但我们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就是绝对不群殴,而是由当事双方单挑,输家只需为赢家做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您和他们真是非常有风度。”齐格弗里德赞叹。 “是呀,是个君子之约。战场上,军营中,谁没有点胆色?没傲气的人,杀敌时很难有坚定不移的决心。有了这个约定,我们却不必为一时冲动造成严重后果,反而增强了我们同伴之间的凝聚力。” “真好。生命中有过如此波澜壮阔的经历,我很羡慕您。” “不必羡慕我。你拥有的人生,远比我的更精彩。只是现在还没拉开序幕而已。” “开幕即是落幕?半途而废,戛然而止?” “为什么这么沮丧呢?你要知道,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有谁知道,灭亡就不是一个新的开始呢?” 齐格弗里德突然就有了使坏的心情,他调侃道:“大人,您可是这世上寿命最长的人哪。您的这句话,还真没有什么说服力。” 忒拉蒙笑着说:“我的寿命绝对不算最长,不过也不短了。但你要知道,寿命是最短的路,最长的路是人生。我原来怨恨过这生命,一直在遗憾为什么当日我没有同我的战友一块儿死了,而是一个人苟延残喘到现在。可回头想想,两百多年的时间毕竟带给了我好处,至少我不会死于非命。” 下一秒,齐格弗里德莫名升起不祥的预感,不由得眼中浸满了哀伤。他急切地说:“您当初带我回来的时候,我并不能带给您些许的慰藉。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已经在改变,我在长大,而且还会更成熟。我会尽力辅佐波那多小姐,也会保护北极宫和亚斯格特。请您相信我。” 忒拉蒙笑着摸摸齐格弗里德银色的卷发,那表情温柔而感伤。“我相信你,我的孩子。但我所拥有的已经足够了。” 有些东西会改变,你早已不再是当年小小的,荒凉萧索的孩子。可也有一些东西不会改变,就像是你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善良。你一直在我的视线里成长,能看到你的挣扎,你的奋斗,你破茧而出以后那宽广平和的小宇宙,看到你一点一滴的努力,成长为我想象中的样子,我很开心。但我也很担心,因为我始终看不到你们的未来,就让我,先离你们而去吧。 “我年轻的时候,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意气风发。那时我们也有宏大的志愿,可是在命运垂落时被碾得七零八碎。悲观是迟暮的最有力的证据,现在的我已看不到未来,可你们应该有你们的梦想,也许你们真的办得到也不一定啊。”忒拉蒙恳切地嘱咐。 齐格弗里德沉默片刻,感觉自己的眼角渐渐湿了,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然后在某一个飘着雪的傍晚,忒拉蒙戎马一生,终于合上了那双返璞归真的眸子。齐格弗里德跪在他的面前,想起初次见到忒拉蒙时那洒满一地的灿烂阳光,眼眶一热,便有泪滴夺眶而出,顺着脸庞滑落。 其实自己是把忒拉蒙当作祖父的。即使早已知道他将离去,可是此刻的难过和悲伤还是深深地击中了齐格弗里德的心。他在那一刻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做受了伤,那彻骨的疼痛感使他不知所措。 到底有人把老人的遗体抬了出去,齐格弗里德坚持要亲自点燃堆得高高的柴火,火光中,一颗高贵的灵魂升上了青空。“愿您永享安眠。”他说。 他在火光前伫立良久,直到火光过后灰烬也随风飘远,回过身来,才发现众人早已散去,面前只剩下了几张熟悉的面孔。于是心就温暖了起来。 很久以后的一天,希路达说:“再繁盛的和平之下,都会有隐忍的衰落,生与死交替变更,离开也未必不是好事啊。” 齐格弗里德说:“是啊,这也是大人自己的愿望。” 米伊美走过来,问齐格弗里德:“有时间吗?我爸说他想见见你。” “我们亚斯格特地处一个极为严寒的地方,山上的雪终年不化,有很多生命无法忍受这里的艰苦,也有很多生命在这里生生不息地繁衍。这里的人们温和而善良,相互扶持,坚忍不拔。对于我们亚斯格特来说,每一个人都是珍贵而无可替代的。”科鲁基•温伯里难得感慨。 齐格弗里德立在窗前,看高大颀长的树木,几株低矮的枝桠上,雪簌簌地往下落,与大地碰撞,粉身碎骨。 “公爵大人,您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呢?”齐格弗里德慢慢地开口,问了之后,他立刻发现自己并不想知道答案。 “还记得当初教你的《战歌》吗?”科鲁基无比怀念地问。“那时候你还小,不知道你领会了多少。” 人与过去没那么容易划清界限,齐格弗里德想。连拥有着钢铁意志的亚斯格特第一勇士也不能。科鲁基的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坚毅而冷酷,然而他的双眼中,交替闪烁着丝丝光影,竟带给人些许错愕的感觉。 “那天吓着你了。很抱歉。”科鲁基说。 “没有,没关系。” “北极宫侍卫长里格•维特朗侯爵任期将至,继任侍卫长的待选人有五个,分别是阿格尼斯•穆斯帕尔候爵;法拉莫•欧姆伯格子爵;阿特拉•埃克朗子爵;斯多•维特朗侯爵继承人;以及你。这是波那多小姐和我综合权衡后拟定的名录,三天以后将作公示,如无意外,最终人选在你们五位中间产生。” “我以为这个职位只能由拥有尊贵姓氏的人担任。” “亚斯格特的法典并没有这样说。” “他们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做。” “所以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不,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对这个职位并无觊觎之心。”齐格弗里德说。 “五人当中,你的呼声最低。严格说来,是几乎无人响应。但波那多小姐选中你,我和伯爵继承人阿鲁贝利西•雷沃汀也会帮助你。我们都会不遗余力,我想你不会怀疑这一点。” “承蒙厚爱,感激不尽。不过我确实无力承担。” “你知道,我原来也担任过北极宫侍卫长之职,我的身份和话语,不自谦地说,在人们心中还是有一定影响的。若我表示支持你,而波那多小姐也就此造势,那么只要你保持一贯平易近人的形象,如现在一样尽忠职守,相信会有不少人偏向你。我再说简单点,就是说,只要你像平时一样,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就可以了。明白了吗?” “明白。但是……” “五人之中,呼声最高的是斯多•维特朗。除了你,他是你们几人中武艺最为高强的人。况且他容貌俊美,言谈举止进退有方,因而很受贵族夫人们的青睐。现任侍卫长里格•维特朗侯爵是他的父亲,这让他的继任显得更名正言顺。但我相信,穆斯帕尔、欧姆伯格和埃克朗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联合起来挤掉这个最棘手的。” “温伯里大人,我并不想参与这些。” “他们的力量被削弱,你的时机就来了。但里格•维特朗绝不会遗漏这一点,正如当年的我没有放过当年的他,因此,我们还需提防里格•维特朗的手段。” “大人,恕我直言。您为什么一心想让我担任这个职位?如果是为了……不,”齐格弗里德突然改口,“不,如果获得这个职位将会使北极宫乌烟瘴气,那么我坚定不移地退出。” 科鲁基的眼线很明显收缩了一下。“你刚才说‘如果是为了……’,你本想说‘如果是为了’什么呢?” “没有什么,只是我不成熟的看法。” “什么样不成熟的看法?”科鲁基追问。 “确实没什么,您不听也罢。”齐格弗里德开始局促。 “‘如果是为了米伊美’,你想说这个,是吗?” 下一秒齐格弗里德单膝跪地:“抱歉,公爵大人。我决没有冒犯您和温伯里家族的意思。” “你不用否认,我敢肯定这就是你原本想表达的意思。但我告诉你,‘如果是为了米伊美’,我还真不必如此费事。和你一样,米伊美将来也是神斗士,没几个人伤得了他,我根本就不担心。” “万分抱歉,公爵大人。我衷心恳请您原谅我的幼稚。” 科鲁基说:“我曾经想过,要把米伊美送走,送到远离亚斯格特的地方。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阿鲁贝利西•雷沃汀与他同行。亚斯格特纵有天大的变故,都由我来替两个孩子承担。但是那天,忒拉蒙大人说,我对他没用。后来我想,他是对的。所以,你也要认清自己肩上的重担,并为此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白龙的儿子们,把钢刀磨得快快的!” “亨吉斯特的女儿们,让火炬烧得亮亮的!” 齐格弗里德浸在水中不肯闭眼,窗棂透进来的光晕一轮一轮在身边晃动,再一轮一轮隐匿于无穷。下一秒,也许只在下一秒,他就可以永远投身在一场虚无缥缈却又极为美丽的梦中,而战栗如凛冽的刀锋刺向他,带来浸入血肉的痛。 多么有趣。 回忆从苍白开始,渲染成丰富;经历从神奇开始,洗练为平和。除了伤害,没有其他表达爱的方式。多么有趣啊。是什么带来那样的执着和坚决?从哪儿吹来带血的风? 忒拉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过,有些事情,人是不该去追本溯源的。那时候他不懂,但现在懂了。他学得很艰难,每进境一步,都伴随着眼泪和疼痛。 米伊美执着吗?是的。所以他杀害了他的养父。 弗莱雅坚决吗?是的。所以她躲不过那场雪崩。 希路达拥有极致的执着和坚决,所以她必将承受那场突发的,令所有人多措手不及的变故。 知道没有人能真正完全地对他束缚,他因此活得沉重。青天上神祗的手段千变万化,人类寻求颠覆的希望瞬间渺茫,森森寒意令人冷至骨髓。 他从水中冒出头来,抬起手,浮躁就着掌心的微薄热度退去,静谧的思绪在手中印成深浅不一的纹路。 “我最近总做噩梦。”曾经有那么一天,希路达对他说。“我梦见自己在一条漆黑的路上走,一直走,不停地走。那路很长很遥远,可不管我怎么走,总是看不到路的尽头。这会让我怀疑,我很想知道我选择的路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忒拉蒙大人曾经对我说过,悲观是迟暮的最有力的证据,难道你未老先衰?”齐格弗里德开着玩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看着希路达气鼓鼓的样子,有点心软,却发觉自己的性格里恶质占了上风:“我以前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米伊美决不会是科鲁基的儿子,果然被我说中。” 希路达懒洋洋地揉着太阳穴:“管他是不是,结果不都是一样的?” “是呀。”齐格弗里德温和地应着。操控在命运女神手中的金线,已结成了一个纠缠不清的结,这结究竟会怎么解,谁也说不清楚。 不用想太多,因为想了也没用。我们不是神,不具备预知的能力,我们只能根据现实做出选择。只要我们的付出努力能让亘古不变的轮回有丝毫的改变,只要日后当我们回忆时不会感到当初的茫然不知所谓,只要我们一切的坚强和一切的脆弱能够在历史里多少留下点印痕,那么我们的努力就已足够。 “一切全得灭亡! “我同样必然死亡!” 我们就耐心地,等待星命的垂落…… 埃达,萨加,亦即古老的北欧神话。在那里面,神祗们轻狂无情,肆意放纵。可即便如此,他们却掌管着世上万物的生杀大权,操纵着命运和未来。他们把人类踩在了脚底下,还要人类亲吻他们沾满了泥和血的脚,一边敬畏着,一边流着泪感恩。 可生活在艰苦的亚斯格特的人们,却决定赌上自己的一切,为结束这样的腐朽而拼掉自己的所有。齐格弗里德感到释然,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战斗的理由,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私人的理由。 他穿上传说中宝石蓝的战甲,远远望着被希路达亲吻着的指环,那枚复仇指环带给他生生世世的束缚和挥之不去的噩梦。可是没有什么大的过时间,这一切,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意料中的战斗。毒蛇神斗士杜鲁,牺牲了。天狼神斗士菲路,也已奄奄一息。哈根和米伊美分别以飞马神斗士和天琴神斗士的身份出战。 齐格弗里德站在北极宫二楼的平台上,当初希路达站立的那个位置,望着阿鲁贝利西为哈根和米伊美送行。米伊美是他们中间最柔顺的人。齐格弗里德看着阿鲁贝利西如寻常日子般,自然而然地伸手抚摸米伊美火红色的长发,而米伊美回应了他一个温和的微笑。那微笑风轻云淡,出世绝尘。 齐格弗里德看不到阿鲁贝利西的表情,但想来也是恬淡而释然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选择,以及选择前成千上万次的辗转和选择后伤痛洗练过的坚强。齐格弗里德没来由地想起了已行至远方的弗莱雅,忽然觉得兴味盎然。 感觉到哈根的小宇宙消失的时候,阿鲁贝利西似笑非笑地说:“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替我们跟希路达和弗莱雅说声再见。”话音落下,阿鲁贝利西安静穿戴好他那身奇形怪状的骷髅神圣衣,坚定地从齐格弗里德的视线里消失。 终于担任猛虎神斗士的斯多•维特朗和他的双生兄弟巴多也牺牲了。齐格弗里德确定自己的心在痛,但很奇怪的是,那疼痛感并不怎么显著。 是因为一直痛着所以痛也成为了一种习惯吗? 原来守着至强肉体的自己,心底的伤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愈合。 只不过,它再也不能左右我了。 齐格弗里德在奥丁神殿前展开了最后的攻防战。面对那几个守着执着的信念,拖着累累的伤痕战斗的孩子,齐格弗里德的胜利已经毫无悬念。然而海魔女苏伦特的出现却让他出离愤怒。 几万年以前,神祗的无情成就了尼伯龙根指环,那指环带走了一切的幸福和美好,只留下了灭顶的厄运和阴惨惨的黄昏。几万年以后,神祗用那枚罪恶的指环套住了希路达,因为希路达曾勇敢地站在神殿的最高处,说即使神形俱灭,她也会一次一次地回来,直到终结末世的神权。 齐格弗里德突然止不住地冷笑。神祗们恶俗透顶的把戏,未必能取得预期的成效。希路达豁出一切以身涉险,就一定有这样做的价值。可怜那些老掉牙的神祗们还不明白。 齐格弗里德望着威严的奥丁神像,想起那句“奥丁是年长的仁慈的神”,说着这话的希路达,将坚强和温柔都诠释到了极致。 希路达,你说的对,奥丁的确是年长的仁慈的神。因为他的手中,握着我们的希望。 齐格弗里德死死钳制着苏伦特,化作流星升上了天空。那时已是傍晚,那温暖的光却笼罩着大地,如同晨曦。 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听苏伦特在耳边问:“为什么要拼到如此地步呢?” 齐格弗里德只是笑笑说:“不必问了,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没有人可以让宿命反反复复地上演,古老的神祗们也不能。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改变,只能重新来过。以后的故事,会是全新的。 即使是掌管着存在与过去,必然与现在,命运与未来的三位女神,也无力再左右现世的人们。 因为,她们手中的纺锤,碎了;她们织就的金线,断了。 (齐格弗里德篇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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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布于:2012-02-08 13:34
《记叙文》说明
简单说明一下《记叙文》我计划分为六或七部 写作周期长 以现在的速度计算 一直写完至少要二十年 第一部 北欧神话系列 一 米伊美篇 绯色晨曦 二 希路答篇 真水无香 三 阿鲁贝利西篇 夕阳西下 四 齐格弗里德篇 无伤之歌 五 哈根篇 雪之狂焰 六 弗莱雅篇 雨巷花开 七 法利鲁篇 冰原图腾 八 斯多VS巴多篇 九 杜鲁篇 番外 (苏伦特的视角) 第二部 海底宫殿系列 讲海斗士 从苏伦特展开 番外是贵鬼的视角 第三部 XXXX系列 讲贵鬼 春丽 尤莉迪丝等等这些人 番外魔铃 第四部 XXXX系列 讲白银 从魔铃开始 番外拉达曼提斯或法拉奥 第五部 XXXX系列 讲冥斗士 番外未定 第六部 XXXX系列 讲黄金 如有第七部 LC 如无第七部 就史昂 童虎打个总结 绕回第一部就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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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布于:2012-03-02 20:27
今天刚刚把这些全部看完,也看到了计划,晴晴加油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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