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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雅典学派 第三部 看不见的城市】第三十六章 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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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 发布于:2011-04-13 07:06

三十六:威尼斯(2009-07-13

人生究竟是一连串的巧合,还是一连串的错误?

 *****************************************************

有人喜欢研究梦,据说梦有四种,一种是现实残留的恐慌,一种是真实的心理愿望,一种是象征性的先兆,还有一种是对未来的预感。

阿布罗狄刚刚做了个梦,他看到撒加微笑着站在他面前,用温柔的语调鼓励他说:“来,看这本。”那是一本高等物理教科书,紧接着,撒加把一本接一本的教科书递给他,他惊讶的发现自己面前有几条漆成白色的栏杆,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华贵笼子里,身边是一堆接一堆的教科书,笼子外的撒加还在继续塞书:“不把这些看完,我不会放你出来的。”

所以,当阿布罗狄睁开眼睛,看到撒加的脸近在咫尺,他有个本能反应,想要抽起床下的手枪自卫。感觉到撒加嘴唇的温度,阿布罗狄觉得世界不太真实。

穆也做了个梦,梦里他的身体极度亢奋,火热的手掌探入洁白的衬衫,抚摸瘦削的肩膀,衬衫下端被提起,肌肤与衣物轻微的摩擦,擦过那韧性的腰线,他的指尖一直对那腰线的触感念念不忘,拨开那个人额头汗湿的金色长发,然后,看到被抬起的双腿,瞬间的紧窒,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叫出那个人的名字。

所以,当穆打开浴室的花洒,想起梦中一再浮现的沙加的脸,沙加的身体,以及那激越尖锐的快感,他觉得世界不太真实。

修罗在做梦。他梦到一座跨海大桥,上面的车辆来来往往,身旁的迪斯似乎在跟他说话,他听不清。然后,他们开始向对岸奔跑,用尽全力地奔跑,可是,他发现自己与迪斯的距离越来越远,他跑到桥的中央,桥基开始塌陷,他有些恐慌,看到前方的迪斯早已消失不见,他又松了口气,他感觉到自己和那座大桥一起沉没。

所以,当修罗被迪斯的咒骂吵醒,看到身边连连惊叫的迪斯,看到自己仍在公寓的房间,暗色的窗帘后似乎透着阳光,他觉得世界不太真实。

迪斯也在做梦,他梦到自己浸在冰凉的水中,前后左右上下都是一片蓝色的水,他惊恐地扑腾双脚,却沉得更快,他想开口求助,却喝了一大口水,水冲进他的鼻孔,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嘴巴,他试图挣扎,他发现水面似乎并不遥远,但他就是触摸不到。

所以,当他被身旁的修罗踢醒,惊魂未定地洗漱,走出房间,随手捡起一张论文纸,读出上面的内容以转移注意力,他觉得世界不太真实。

“‘和平’这个概念最初由谁提出并不重要,事实上,这个词语早已代替“停战”,存在了几千年。战争,早期人类解决问题的高效手段,随着所谓文明的发展,人类迫不及待地制作衣物遮掩自己的身体,捏造词语粉饰自己的行为,对于战争的概念,人们愈发小心翼翼,常见情况如下:呼吁和平的国家往往拥有强大的军队,呼吁裁军的国家一定制造了新式武器,呼吁援助弱国的国家一定盯住了对方的可开采能源。……弱肉强食是人类社会的终极真理,‘和平’从未真正存在,也永远不会存在。”

“他不是在打游戏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写这东西来反人类反社会?”

星期天,雅典学派公寓的清晨在面色苍白的安全部长迪斯的高声朗读中开始。他的手里,有一张打印的论文纸,上面印着一篇与和平有关的貌似偏激其实挺正确却不太适合高中生头脑的文章。这份论文是他刚刚在走廊捡到的,上面没有名字,没有班级,大概刚刚打印完毕。

“这肯定是副会长写的。”艾欧利亚看了一眼,和迪斯下了同样的结论。又有几个人凑过来,大家一边高声朗读一边高声嘲笑:“看看我们的副会长,就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刻薄!”

“你们在说什么?”沙加副会长拿着游戏机,游魂一样从房间里晃出来,刚好撞到堵在门口的众人,沙加扫了几眼论文纸上的字,刻薄地评论:“这是谁的论文?准备当24世纪的叔本华吗?”

“不是你吗?”异口同声的疑问。

沙加还没来得及回答,卡妙一阵风似的冲过来,顺手抽走迪斯手中的论文纸,放进自己的书包,没事人一样走向餐厅。众人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发表几句评论,又觉得任何评论加在卡妙身上都是在用冷水泼冰山,徒劳无趣。

以上只是幕前插曲,雅典学派公寓的清晨,照例弥漫着硝烟,生活在其中的小动物每一天都会小心翼翼地观察:今天是谁最先点火。

“一个意大利人竟然不会游泳,你怎么还不投海自尽?”

今日的导火索出现了。说话的人是宣传部长修罗同学。

“照你这逻辑,中国人就该娶四个老婆!没聘礼怎么办?巴西人都会踢球!瘸子怎么办?希腊人根本不该穿衣服!把儿太短有碍市容怎么办?”安全部长振振有词地接口。

“我不和你辩,我只问你一件事——游泳测试不及格怎么办?”

“……”

“游泳测试不及格?谁?”米罗喝着牛奶,看了看迪斯:“你?”一口牛奶全都喷到了迪斯脸上。

“你他妈恶心死了!”迪斯恨不得自己有撒加的拳头,把米罗砸成熊猫,最好还是死的。米罗边喝牛奶边躲避迪斯的攻击,不知死活地继续说:“意大利人竟然不会游泳?我同意修罗的话!”

“不会游泳?!”刚刚反应过来的艾欧利亚惊呆了,继而是惊天动地的大笑。

“今天晚上就有游泳测试,你要抓紧时间练习。”亚尔迪拍着迪斯肩膀安慰,迪斯矮了一截,揉着生疼的肩膀大叫:“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们会游?快得过鲨鱼吗?”

“可是,如果测试不及格,真的让体育老师训练你,他大概会放几条鲨鱼在你背后追着你吧。”撒加插话。

“非常有可能!基鲁提老师的外号是魔鬼!我们初中没少被他训练!”艾欧利亚赞同。

“当鲨鱼的午餐和跳海自尽,”艾俄洛斯看了迪斯一眼:“其实,这并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话说我们的课程还真紧,本来下周的游泳测试提前到这一周了。”

“你们这群趁人之危的……”迪斯刚想破口大骂,突然,脸上挂了诡异的笑容,指着修罗说:“其实我也很烦恼这个游泳问题,老子当年就是因为不会游泳,初吻才被这家伙给拐走。”

“修罗你放心,我们大家都不信。”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安慰面色铁青的修罗。

“再不走要迟到了。”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决定开口提醒众人。虽然离上课时间尚早,但是,最近各部部长忙于校庆,到校时间总要比平时早上一到两个钟头。今天的情况更加特殊,有好几个班需要在早晨上课前进行游泳测试,百年校庆的庆典需要大约一周时间,这一周的课程全部要提前上完,游泳测试、部门检查等等更是塞到了清晨和傍晚。

“一大早的就忙游泳测试,明明连游泳课都没上过。”卡妙按着计算机,不耐烦地评价学校:“教育体系严重混乱。”

“你不知道入学考试有一门就是游泳吗?”艾欧利亚惊讶,“这里是爱琴海,如果学生不会游泳却下海玩,出了意外学校会有麻烦,所以才要求考生的游泳必须及格!”

“我知道。”卡妙斜了迪斯一眼:“所以才奇怪某些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迪斯阴恻恻地盯着卡妙,一旁的穆抬起头,实事求是理智客观地说:“学校的游泳馆今天就能开放,我们几个班早晨就会测试,下午休息的时候一起去游泳,这么多人,总能教会你吧?”

“……”迪斯看着穆的背影,突然用力握住米罗和艾欧利亚的手:“他怎么这么欠扁!他们怎么这么欠扁!”

“那副高人一等的架势,的确是外交部的一大特产,你没看到最新部门排名?最彪悍的部门是财政部和外交部。”米罗不阴不阳地抱怨,卡妙从旁闪过,装没听见,他装的不成功,因为他习惯性地评论了一句:“垃圾。”

“外交部实在讨厌,就没有人能治治他们?特别是那个部长!”艾欧利亚顺手拿起桌上的面包,边吃边走。

“穆又怎么了?”学习部长阿布罗狄看到迪斯、米罗、艾欧利亚情绪激动,多嘴问了一句。

“你闭嘴!游手好闲的东西!”三个人立刻转移了火力,阿布罗狄乖乖闭嘴,只当被猫抓了。

原来,随着校庆倒计时的开始,撒加将学校工作重心转移到外交部,所有部门都要配合外交部的工作。众所周知,外交部在穆的带领下,一直是效率与成就的代名词,他们的高速运转导致了其他部门完全跟不上其步调,安全部、文艺部、体育部尤其凄惨,外交部做出指示,总是给出短的不能再短的期限,如果这些部门不能按时完成,习惯了外交高姿态的外交部员就会一脸惊诧。当然,把表面功夫做到十成一百的外交部部员决不会露出不悦的表情,他们只会彬彬有礼地说:“外交部知道贵部的困难,互相体谅是最重要的,这里还有一份任务,请各位在XX日内完成,非常感谢贵部的合作。”结果就是这些部门被外交部压了一堆工作,满肚子火气,却无法谩骂这个高速率外交人才聚集的外交部。当然,有一个人绝对不会在意部门团结,他直截了当地评价:“外交部就是一笑面虎军团!”

说了这句话的迪斯部长当晚被会长撒加狠K一顿,但“笑面虎军团”这个花名不胫而走,外交部对此充耳不闻,可不知为什么,不到三天时间,“安全部是高级幼儿园”、“安全部每天做着体育部的工作”、“安全部保卫校园,校园无一日安全”等等口号就流传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再次被撒加狠K的迪斯想找穆单挑,穆只用一句话就把迪斯打发出了白羊宫,就是那句外交部长经典台词:“安全部长请不要打扰外交部的工作。”穆自己也不清楚外交部的哪个部员有时间散布这些言论,但他清楚的知道,这种事,外交部随便一个部员都能做得天衣无缝。他很忙,没有时间调查来龙去脉,任凭迪斯咒骂,不做任何表示。

部门之争随着校庆的到来接近白热化,体育部和文艺部再加安全部,三个部门一齐抗议外交部只顾自己部门工作,不考虑其他部门的状况。撒加比较偏向穆,但架不住体育部文艺部安全部轮番抗议,想让副会长去管一管,副会长正沉迷游戏机,而且,撒加认为,如果让沙加去解决,只会让其他三个部门把矛头转到副会长头上,副会长不怕得罪人,又有大把时间收拾这三个部门,如果他们四个死磕,体育部、文艺部、安全部这三个重点部门的工作一定会一塌糊涂。所以,沙加还是老老实实地去玩他的游戏机吧。至于艾俄洛斯,撒加知道艾俄洛斯解决这些问题算是轻车熟路(管家的专业就是处理纠纷),但是他却不愿意低头去求艾俄洛斯(会长和执行者在某个层面是平级关系),而艾俄洛斯,不知道是真的没发现还是故意让撒加头疼,反正他没有主动去解决的意思。

问题被穆自己解决了,这个解决方法撒加也想过,但却觉得这种牵扯到私交的事不适合动用会长的职权。

穆简单地请卡妙喝了杯咖啡,当然,是听从阿布罗狄的建议,选了雅典的一家有品味有格调有口碑的咖啡馆。穆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压力,询问卡妙的意见。

穆与卡妙接触不多,但在卡妙看来,穆的人品、做事风格都是他比较欣赏的,而且,穆一直留心亚尔迪的事,连巴西大火事件也是穆第一时间捕捉信息通知卡妙。现在穆能够一反常态,找自己商量困难,卡妙明白,穆那边的确要扛不住了,不然以穆死要面子的个性,就算累死也要面带微笑说:“外交部欢迎您的指教。”

两个人简单地吃了顿饭,中间没有说过任何工作上的事,卡妙也没有给穆任何意见或承诺。但第二天,体育部、文艺部、安全部骇然地发现,财政部开始找他们的麻烦!

校庆期间,撒加给过卡妙批示,百年大庆,费用不必卡得太死,一切以保证成功为准。此时财政部突然对体育、文艺、安全三个部门的资金审批痛下杀手,挑三拣四,搞得三个部门狼狈不堪。而卡妙出面收拾他们三个,正符合撒加的算盘,他干脆推工作忙,来个不闻不问。三个部门被财政部的“补充材料、重新审核、修改预算、完善条目”折腾得身心俱疲,终于弄明白:财政部和外交部是一伙的。

米罗不会公私不分去找卡妙麻烦,或者说,米罗本人对卡妙肯帮穆,倒是挺高兴,觉得这的确是卡妙会做的事,他对自己的矛盾心情很纠结;艾欧利亚却是个火爆脾气,有次早会大骂财政部和外交部狼狈为奸,外交部、财政部上上下下都不是省油的灯,此时联合起来反驳体育部长,文艺部和安全部当然不会让体育部吃亏,双方唇枪舌战。显然,没有人是外交部的对手,无奈体育文艺安全部人口众多,外交部财政部一向精简,人数有限。撒加也不制止,只让沙加记录他们争论的重点,最后没离开椅子的修罗抬脚踢倒自己面前的桌子,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他妈的烦不烦!一点破事吵了多少天了!还让不让别人工作!”

在雅典学派,修罗说话最少,但人缘好得出奇,所有成员对他都很尊重,即使他踢桌子、骂人,大家也不觉得颜面受损,反倒有点理解他的心情。

没有人说话,亚尔迪连忙打圆场:“大家工作都很辛苦,互相体谅一点吧,互相体谅一点。”这时一脸不悦的撒加拿起沙加做的要点记录,毫不留情地给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让五个部长一律写检讨。艾欧利亚虽然不服,但他一向尊重会长的决定;米罗无可无不可,反正他是检讨专家;迪斯不敢不写,少不了在心里大骂撒加一顿;穆和卡妙心领神会,应付了事。从此,双方明争转为暗斗,至少官司再也不敢打到会长那里。

其他部门反应不一,生活部就像一头勤勤恳恳的黄牛,对这些纷争恍若未闻;宣传部从不招惹任何麻烦,任何麻烦也不敢去招惹宣传部,再加上宣传部以高效率著称,只要是有名目的任务,总能保质保量地完成,所以,宣传部从不会成为部门纠纷的主角,他们站在相对超然的位置;比宣传部更超然的是学习部,外交部对学习部总是客客气气,财政部对学习部始终偏袒有加,学习部长阿布罗狄,那更是一个得到学习部上上下下爱戴,根本不用干活的逍遥部长,气得会长撒加咬牙切齿,经常叫阿布罗狄去双子宫做苦力。

几番交锋下来,穆和卡妙取得阶段性胜利,各个部门的办事效率均有明显提高。当然,基于卡妙那懒得讲道理的性格,人们怨恨的目光相对集中在穆身上。不过公事归公事,私下里穆遇到困难,比如说需要赚钱供徒弟挥霍,大家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帮忙。但是,一回到公事,三位部长对穆早已由腹诽上升到诅咒的程度。

他们对穆的诅咒并不是没有任何效果,例如,周日上午的公共选修课上,刚刚游完一百米的穆就遭到了众人的嘲笑,这个众人特指米罗、迪斯、艾欧利亚,也许还要加一个不明底里的沙加。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语言教师讲到“语言之美无法传递,诗歌不可译”这个概念,他随机叫一个学生站起来,“背诵一首在你的国家,脍炙人口,经久不衰的短诗”。被他叫起来的学生刚好是穆,穆读了一首诗,老师叫一个懂中文的希腊学生将诗翻译成希腊文,紧接着,诗歌又被翻译为俄文、法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日文、德文,应该说每一个翻译都很尽职尽责,力求做到表意完善,文字押韵,最后一位学生将诗歌翻译为英文,老师又让穆站了起来:“现在请你把这首诗翻译为中文,当然,你必须将它当作一首你从未读过的英文诗。”

穆只好做了如下翻译:

“月亮的光照在我的床前,

 像是秋天的霜铺在地上。

 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低下头想起自己的故乡。”

老师已经把这四句诗投影在黑板上,“单凭这样一首诗,你无法想象它能够流传千古,脍炙人口,这就是语言的无法复制性。”语言老师还在继续,突然一眼瞥见沙加专心致志地打游戏,他敲敲桌子,用平板的声调问道:“沙加同学,你对这个问题如何理解呢?”

身边的书薇低声提醒沙加,沙加将游戏机光明正大地放在桌上,看了眼黑板上的穆翻译的诗歌,眼睛抬也不抬地说:“无逻辑、胡乱联想、滥情主义,这就是中国诗歌的典型特点,中国人的一向提倡天马行空,思维跳跃,把缺乏逻辑当作诗歌的基点,这个问题出现在中国人所有的文章类型中,他们根本无法克服。”——他身边就坐了个中国留学生,书薇小姐面带微笑,她清楚地知道沙加所谓的“中国人”指的是什么。

果然,沙加所说的那个“中国人”忍耐不住了。本来,他不想再和沙加起冲突,可是沙加从中国诗歌侃到中国文学,从中国文学侃到中国哲学,从中国哲学侃到中国伦理,然后得出结论是“在一切以虚伪为前提的伦理面前,人的本性被压抑,进而导致奴性,这也是中国没有宗教,却易于统治的原因”时,穆忍不住了,沙加凭着多年的惯性抨击“虚伪”,而穆也因为多年的惯性站起身。

在穆起身的刹那,教室出现了短暂的安定,近日,“副会和外部分手”已经成了各个年级各个班级的头条新闻,而沙加和穆也的确一改形影不离针锋相对的相处模式,互不搭理互不说话。人都是奇怪的动物,以前在课堂上,沙加和穆争执一起,学生们纷纷按住额头表示无法忍受却也必须忍受,现在他们不吵了,同学们又觉得生活少了笑点,纷纷惋惜。

此刻,穆终于起身了,外交部长的笑容如同三月春风,眼神如同四月暖阳。这时,穆似乎察觉到事情不对,但沙加还在滔滔不绝,使穆仅有的理智瞬间崩溃,他微笑着打断沙加,对沙加的观点逐一批驳,老师想要打断穆,穆义正词严地说:“一个教师,对待学生必须公正,他已经说了10分钟35秒,我才说2分钟27秒,您觉得合适吗?”说着不理会老师继续和沙加针锋相对。

“这堂课又要变成夫妻辩论了!”迪斯打个呵欠,修罗正在写一份作业,斜了他一眼:“下午我要去威尼斯,你好好练习游泳吧。晚上轮到你测试了。”——早晨的时候,修罗已经以A等成绩通过了游泳测试。看到迪斯露出回避的神色,修罗加了句:“测试通过的话,有奖励。”

“什么奖励?”迪斯的耳朵竖了起来,修罗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迪斯兴奋得全身发抖,但理智没丢,又凑到修罗耳边讨价还价:“只是这样不行,还要……”修罗点头:“可以,只要你及格。”

“区区游泳!怎么难得到老子,你等着!”

“是吗?我晚上回来验收成绩单。”

幸好整个教室的人都在观摩穆和沙加的辩论,无人注意他们。下课后迪斯从后门走出阶梯教室,看到从前门出来的沙加正靠着墙壁发呆,他凑上去问:“怎么了副会长?”

“好像一辈子没和他这么说话了。”沙加闷闷地回答,“这堂课再长点就好了。”

沙加难得说出一句有肉麻嫌疑的话,更难得的是迪斯没有顺口讽刺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这种“好像一辈子”的滋味,迪斯比谁都清楚。

********************

游泳馆开放,对高中生是件大事,女孩子们高兴可以穿泳衣秀身材,男孩子们高兴可以看到穿泳衣的女孩,这的确是件关系到高中生心理健康的大事。

比起一年四季都与游泳打交道的波士顿商学院、不太重视水上能力的哈迪斯综合学城,雅典娜公学院高中部终于能做一回正常高中,高中部有一个游泳池,一个大型游泳馆,游泳池四季开放,游泳馆平日只对体育部开放,五月后才对全校开放,冬季封馆。加入了诸多娱乐设施的游泳馆能够开放,让全校学生兴奋,可是,周日下午,游泳馆却没有多少人,无他,周日很多学生回家探亲,在校的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在宿舍补觉。除了安全部长,没有人担心晚上的游泳测试。所以,当雅典学派一行人(缺一个修罗)集体来到游泳馆,看到偌大的水池只有零星几个学生游泳,倒有些意外。

迪斯首先松了口气,紧接着他恶狠狠地诅咒哈伦威德,原来,雅典学派公寓本来带有小型游泳池,结果哈伦威德派人来又是放毒气又是放绿虫子,再加上沙加副会长那把英明的大火,导致公寓损失惨重,雅典财团在极短的时间完成了公寓的修护,却没注意到可怜的游泳池。迪斯当然希望能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偷偷练习,他试图劝说撒加包下一个游泳馆,不幸被耳朵尖的米罗听到,米罗当然不会放过看迪斯出丑的机会,一个劲游说撒加“学校的游泳馆就很好!看的人越多激励作用越大!”——也许撒加认为米罗的话有道理,也许撒加认为不应该错过迪斯的丢人镜头,他面带微笑安慰迪斯说:“这么多人教你游泳,如果你再学不会,也只好请你跳海了。”

此刻,迪斯同学全副武装,穿着据说是仿鲨鱼皮的连身黑色泳装,站在水池边战战兢兢强作镇定,他身后的同伴与他大不相同,每个人只穿了一条黑为底色,白色与灰色做点缀的泳裤。只是卡妙和阿布罗狄在上身套了件短袖衬衫。米罗看到卡妙的衬衫,露出得意的笑容,迪斯会意,问撒加:“卡妙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花花公子是怎么了?你终于按捺不住了?”

撒加一时没反,米罗接话:“阿布罗狄初中时候上体育课,在游泳池旁站了不到一分钟,就有一堆人喷鼻血,后来他坚决不再上体育课,连考试都要在补考时才肯下游泳池。不过,”米罗坏笑着看着迪斯:“阿布罗狄游泳挺不错的,怎么,安全部长,怕水里有敌人?”

被米罗揭穿用心,迪斯继续顾左右而言他,灰眼珠左转右转,一眼看到沙加正在游泳池一角与罗莎琳、格拉黛斯聊天,迪斯怪叫:“你们看你们看!”

“看什么看!你到底学不学!”艾欧利亚有点着急,因为他突然发现魔铃和她们宿舍的女生也来游泳了,魔铃穿着新的泳衣,米罗在旁感叹:“魔铃身材真好,至少能打90分。”艾欧利亚连连点头:“没错,比去年更——”自己把话咽了下去,他想近距离观赏魔铃的泳衣,不由一阵不耐烦,催迪斯:“你还不赶快下水?”

迪斯挨一刻是一刻,他指着沙加说:“我看他不顺眼!”说着一脚把沙加踢下游泳池。“带着两个女人作威作福,当外部不存在吗?”

“我想我的存在和他做什么没有直接关系,如果你有时间,不如练练游泳。”穆走到他身边,不凉不热地说了一句,竭力不把目光投向沙加的方向。

“别废话了!快下去!”艾欧利亚一脚将迪斯踢下游泳池,迪斯在水池里扑腾冒泡,渐渐沉底,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大家觉得这一幕很有趣,很滑稽,所以大家都忘了伸出援手或扔一个救生圈,也许这一幕充分印证了人的冷漠。

只有沙加和罗莎琳公主没注意到这一幕,沙加还在游泳池边打游戏,罗莎琳公主正和格拉黛丝说话,当她们说到“瑞典”,沙加突然抬头说:“等等,我在这里。”

“哎?那怎么了?”

“我会听到你们说话。”沙加实事求是。

“那又怎么了,这里是公共场合。”格拉黛斯不满:“你精神出了问题吗?”

沙加二话不说,放下游戏机游到米罗身边,米罗正和艾欧利亚一起戏弄迪斯,沙加郑重其事地对米罗说:“经我多方观察,关于‘公共场合私人对话与偷听嫌疑’问题,你的认识完全违背人类常识,建议你修改一下自己的人生观和世界观,你才十六岁,也许还不是无药可救,虽然我个人认为它已经扭曲的无可救药。”说完径自游走了,米罗用了五秒时间才弄清楚沙加为何出现、说了什么,他突然觉得讽刺沙加是件无聊无趣又无意义的事,就像拿一盆纯净水去泼烂泥谭,根本就是白费劲!

所以,米罗只当碰到了一个精神病患者,继续和艾欧利亚联手捉弄迪斯,他们扶住迪斯,又迅速松开手看迪斯下沉,其他人看捉弄迪斯很好玩,纷纷加入,乱出主意。迪斯在水里扑腾得头晕眼花,他求助似的看着亚尔迪,亚尔迪在教一群女孩游泳——说起来亚尔迪的在女生中很受欢迎,接触他的女生都喜欢与他做朋友,每当大家赞他有女生缘,他就很认真的说他不过是在帮卡妙善后。迪斯又把求助的眼光转向穆,穆当然不会打扰其他人的雅兴,只摊手说了句:“我的老师在临走前告诉我一条人生名言:事不关己,睡觉休息。”

迪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你们给我记住!

再说沙加,他回到游戏机旁边,终于确定“公共场合听到人说话不算偷听”,他安安稳稳地在原地打游戏,这时罗莎琳和格拉黛斯的谈话清清楚楚地传来:

“菲利缺少一个国王必须具备的强势和冷硬,他根本不适合当国王,可是我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做女王……”罗莎琳的略带忧虑的声音。

“如果九皇子还活着,情况就不一样了。”格拉黛斯思索数秒,突然说。

“九皇子……”罗莎琳咬住嘴唇:“十年前,的确没有九皇子的死亡报告,可是,接触过液冰,不可能活到现在……”

“也对。说起来,我没见过九皇子,真遗憾。”

“你那时太小了。何况那位皇子不喜欢接触女孩子。我也只见过他一两面。”罗莎琳顿了一下,有些怅然的说:“不过,他很聪明。如果他能主持局面,再好不过。”

“能让你说‘聪明’的人,智商一定不错。可惜找不到他。”格拉黛斯点头,主仆二人继续探讨瑞典内政,格拉黛斯突然拉起公主,一面对沙加喊:“快跑!”

下一秒,游泳池里掀起巨浪,足有十几米高,水池的水位迅速下降,学生们纷纷避难。

“厉害吧?这叫空气弹,专门在水里用!”迪斯得意洋洋地看着被巨浪掀到池壁的米罗和艾欧利亚,手指转着钥匙扣型的遥控器。

“我知道,我买过,也用过。”坐在游泳池边的阿布罗狄点头,迪斯想起他在海伦公馆的确用过这种炸药,不由怒火中烧的瞪了他一眼。

“你。”来不及逃难的撒加虽然没受伤,但脸色很不好,他站在只到脚踝的水中抱着胸打量迪斯,迪斯以同样的姿势和他对峙。

“说起来,你一个意大利人,竟然不会游泳。”

迪斯恨透了这套逻辑,他梗着脖子说:“你也不会做炸弹!”

撒加好气又好笑:“我不会做炸弹,手下的人自然会做出来,你不会游泳,你的哪个手下肯帮你游?”

迪斯知道自己说不过撒加,只能保持着僵直姿态表示自己决不妥协。

“你不学,对吗?”撒加点头微笑,迪斯立刻想要投降,他知道这种狐狸似的微笑后面绝对没好事!看看看!他摇尾巴了!——扎起来的湿漉漉的头发没有平日的蓬松,但尾巴就是尾巴,迪斯警觉地盯着撒加。

果然,撒加说话了,他不是对迪斯说的,他让阿布罗狄拿来他的家庭手表,一个电话打给加隆:“你在做什么?”

“你要干什么?”加隆比迪斯还警觉。

“听说波士顿财团有个新建的海上乐园月末要开业,你一定正在那里抢先体验吧?”

“你监视我?!”那边加隆炸了,撒加掏掏耳朵:“我和我的手下要过去玩。”

“滚!!内部测验阶段不接待外客!”那边电话里传来几个人的叽叽喳喳:“撒加会长他们要过来吗?好呀好呀一起来玩呀!”

“你通融一下,我们大约半小时之后过去。”

撒加电话挂的太快,那边加隆想要砸手表。副会长苏兰特表示他觉得不妥。撒加他们要过来玩,苏兰特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哈迪斯综合学城那边知道后,一定会认为波士顿学生会与雅典学派达成了合作。事实上,学生会对雅典学派的确印象良好,但是无意卷入雅典学派和哈迪斯综合学城的纷争,何况他们也有自己的立场,没有去当任何一方帮手的道理。

苏兰特说得有道理,加隆立刻打了一个电话给潘多拉,以会长的名义请潘多拉带几名手下过来体验最新海上乐园,并清楚地提到雅典学派也会过来。潘多拉把这个电话当作外交事件处理,火速钦点了几名手下,一齐向海上乐园前进。拉达少不得发几条让加隆想砸手机的短信:“怎么,你想我了?”“下次想我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我马上就到,别急。”

再说这边的雅典学派,听说会长要带他们去“波士顿财团的那个最新的海上乐园”玩,都很兴奋,连艾俄洛斯对这个游乐场也充满兴趣,也许,他只是喜欢享受人少场子大的VIP待遇。阿布罗狄本来奇怪撒加竟然去找加隆,转念一想明白了其中的机关。依撒加的个性,他带手下出门从不会让手下买单,但是,雅典任何一家水上游乐场的人均消费都不低,如果撒加太大方,只会让艾俄洛斯怀疑他的财政状况。而要求众人平摊费用,一是撒加没这个习惯,二是所有人都很穷。所以,撒加也只能去找加隆,尽管他仍然带着屈尊降贵的脸孔,阿布罗狄在心里感叹加隆有这么一个哥哥,简直注定了多灾多难的人生。

当下大家准备起身,只有迪斯还在固执地大叫:“我不去!我不去!”米罗和艾欧利亚一人拉着迪斯的一只脚,将他拖向更衣室。卡妙站在游泳池边按着计算器,看来这游泳馆一个月之内都要整修了。

********************

或许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感觉,当看到熟悉的景物,当景物与心境契合,人们总能回想起过去的片段,或者一个人,或者一段话,或者,一个梦想。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威尼斯,因为你喜欢和“奇迹”有关的东西,你所认知的强者不一定有坚硬的外形,但一定有坚持的秉性。当一个城市以孱弱的姿态坚持了将近两千年,你认为它足够强大。

我告诉你,那是放屁。

东躲西躲没处藏身,只好住在烂泥里,废物利用。自己还觉得挺美,没脑子的人也跟着叫好——世人克服不了这毛病,越没底气的东西越能装逼,越能装逼的东西越受欢迎。威尼斯代表的东西?不叫坚持,叫自以为是,叫弱智,叫没种!

所以,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危机,我们能做的是往前走,而且要一起往前走,大不了一起死!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对了,我好像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也喜欢威尼斯。

因为你喜欢那地方,于是我也开始喜欢了。

亚得里亚海的明珠,威尼斯。

这座城市已经存在了将近一千九百年,当她被大桥小桥连缀为一个城市,就不断有人预言她会沉没。

23世纪一位威尼斯女作家曾这样评价她的家乡:“早在大上个世纪就有人说威尼斯会因海平面的升高而沉没,那些人都是科学家,他们甚至算出了沉没的具体年份,可是,一百年过去了,威尼斯站在这里,没有什么损伤。在这个意义上,科学家和诺查丹玛斯没有区别。”

采访她的年轻记者提出了尖刻的问题:“没错,它好好的站在这里,只剩下空架子和游客。它不再是城市,而是遗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认为它没有‘沉没’吗?”

然后年轻的女作家和年轻的记者互相瞪视,最后记者发扬了绅士风度,他问女作家:“那么,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威尼斯,你会选哪个?只能用一个词。”

女作家沉默了,几十年后的2月12日,年迈的作家站在自家楼顶,看着河道里密密麻麻,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的船只,看着每条船、每座桥上摆放的百合,她流着泪对自己的丈夫、当年的那位记者说:“现在我终于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威尼斯,我会选择:坚持。”

这是文学史上一段有名的对话,这段对话连系了两位著名作家的情缘,更重要的是,当丈夫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世界大战刚刚结束,威尼斯面临整修。当妻子回答的时候,正是23世纪最伟大的医生罗伯特•琴纳的出殡之日。一问一答,背景全部与人类的新生有关,一个“坚持”所包含的,不仅仅是威尼斯这座城市,更说出了当时人们的信仰。

两位作家去世后,威尼斯的广场上竖起了一块巨大的大理石纪念碑,上面刻了这样的问题: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威尼斯,你会选哪个?只能用一个词。

 又过了几十年,当修罗第一次站在那块纪念碑前,他苦思冥想,却想不出更好的答案。

他身边的迪斯却不一样,大喇喇地对着石碑说:“威尼斯?逃避!”

当时的修罗没接口,那时他十三岁,在美国的军队里呆了一年时间,迪斯变得有点陌生。他和以前一样嬉皮笑脸,脑子里多了更多怪念头,也许,当少主的一年,让他更加肆无忌惮,飞扬跋扈。但是,修罗对他没有任何排斥感,也许他在本能上无法排斥这个人。

那时迪斯用脚尖点着石碑,半是嘲讽半是调侃地说:“我们来说说威尼斯的建立吧,被匈奴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只能憋在这些岛上。他们用一个异想天开的办法躲开了匈奴人,并把避难所当成了天堂,这没错,在他们那个世纪,天堂是最大的避难所,这很合逻辑,也许他们认为一个建筑在烂泥塘上的天堂很浪漫,但是——喂你笑个屁!”

“嘲笑别人你他妈的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迪斯摊摊手:“我没嘲笑,我只是想说,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两只胳膊在空气中划出半个弧:“这个威尼斯,它早晚会沉没。”

“从科学角度来说这是事实,从哲学角度来说这也是事实,哪个东西最后不会毁灭?不过你不能否认它为了生存做出的努力。”

“玉石俱焚也好,苟延残喘也好,世界上的东西最后都要毁灭,既然结果是注定的,我看不惯这种装孙子的态度。”

“你他妈的能不能告诉我谁不装孙子?”修罗不耐烦了。

“像罗马那样,有本事就灭了我,没本事就滚回老家去。”

“威尼斯有那么败类吗?”

“废话,条条大路通罗马,你听过哪条路通威尼斯吗?”

“废话,威尼斯根本没路,只有桥。”

“那些木桩子,竖着当地基,横的当桥。破桥。”

“你他妈闭嘴!烂人!”

迪斯没反驳,撇了撇嘴,半晌才说:“你看前面?”

“前面怎么了?”

“前面有座著名的桥,有句著名台词,你听过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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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ixinsuiyuan:“日落的时候,我会在叹息桥下吻你。”
修罗忘记了从哪听到这句话,也许是一部电影,也许是一本小说或一首歌。他知道这座封闭的桥过去因犯人由此通过而得名。此刻,他经过这座有代步仪的桥,过道被安装了各种各样的检测工具,不论是枪械或是刀具,生化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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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人了…
如露亦如电。
suixinsui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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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1-04-13 07:06

“日落的时候,我会在叹息桥下吻你。”

修罗忘记了从哪听到这句话,也许是一部电影,也许是一本小说或一首歌。他知道这座封闭的桥过去因犯人由此通过而得名。此刻,他经过这座有代步仪的桥,过道被安装了各种各样的检测工具,不论是枪械或是刀具,生化武器或是最隐秘的暗器,全都逃不过叹息桥上严密的监视系统。即使修罗这样刀不离身的人,也合作地卸下所有武器——包括迪斯硬塞给他的防身炸弹。

通过叹息桥,进入总督府的地道,这个会议室不同于著名的雅典地下会堂,它最初作为水下防空洞使用,但它的安全设施却比雅典地下会堂还要严密。因为在密闭的水下,一旦进入的通道被阻,会议室中的重要人物就成了瓮中之鳖。这个会议室的所有者极力宣传这里有其他逃生通道,但是,人们不能忘记上世纪曾发生的一场血案,三十六位意大利政府高官,在此处被BLACK的狙击手全部击毙,从此以后,这个会议室成了不祥之地。

不过,身为“BLACK”一份子的人却把此处看做他们辉煌腾达的开端。他们想方设法将这栋建筑弄到手,并向‘雅典’学习,打造了威尼斯的地下会堂。他们标榜的安全似乎并不是毫无凭据,即使是BLACK的少主想要进入,也要接受一系列的检查。

修罗最后一个到达会场,这个会场色调阴冷,每一位与会者端坐在独立的安全罩中。这种耗费巨资的安全罩防弹、防毒、防水,关键时刻还能软化起到救生的作用,修罗认为历代BLACK的主人都很有经济头脑,这些安全措施树立了这个会议室的口碑,以致威尼斯及其周边的城市,都会选择这里做为会议地点。其他组织与BLACK谈判,也都愿意来这个可以保证安全的地方,从这一点来说,BLACK保持了它的风度和信誉,如果这也算风度和信誉。

启用的安全罩有五个,这些安全罩全部为无色,不阻碍他人视线。左首第一位是个文质彬彬的老者,修罗身后的随从低声说出此人的身份:威尼斯现任执政官卡瓦利先生,以贿选与投机著称、却广受市民欢迎;第二位男子四十岁左右,看上去邋遢随意,但扫过修罗的眼眸透着精光,修罗知道,这就是负责维护威尼斯海上生存系统的工程师萨尔维托•伽利略,他的前任于两年前死于非命;第三位是穿着国际警联黑色制服的上尉,艾斯艾齐亚•莱恩•米勒,是一位处事狠辣的调查员。

修罗看向右首,坐在第一位的女子从容优雅,像一株盛开的百合。修罗用轻微的点头动作对阿黛拉•亚德里亚小姐示意,她回以微笑;第二位,修罗不禁皱皱眉头,血红的头发,灰色的眼睛,鹰钩鼻显得此人更为尖锐。意大利人都知道他叫伯司,BLACK的二把手,最近似乎有意将自己的势力收拢在威尼斯。

“今天能够坐在这里与各位共同探讨严肃话题,我觉得万分荣幸。”待修罗坐定,互相介绍之后,执政官卡瓦利先生首先打开话题,他看起来颇有外交家的风度:“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加繁荣的威尼斯。”

这个人首先引起了修罗的警惕,他知道,面对威尼斯最有权势的人,还能够从容不迫地说出这种话,要么是像穆一样的深藏不露的谋略家,要么就是全凭一张嘴的饭桶。

“我倒是有点不明白。”修罗十指交叉,双臂抵住桌沿,目光看向正对面的艾斯艾齐亚•莱恩•米勒,不疾不徐地问:“为什么这样的会议会有尊敬的调查员参与?”

戴了方框眼镜,面色严肃的调查员以刻板的声音回答:“作为联合国第二十一个中立城市,威尼斯的管理需要保持一定的透明度。正是由于这一点,伯司先生才会邀请在下列席。”——因为罗伯特•琴纳医生的关系,威尼斯在上世纪成为中立城市。

修罗一惊:伯司的权力已经大到这个地步了?

美女阿黛拉适时解除了修罗的尴尬,她对会场所有人微笑说:“这样说来,我们都要感谢米勒上尉,他节省我们向外界解释的时间,让其他人及时准确地了解到我们的诚意与良好的愿望。”

“失敬。”修罗微笑地看着对面的调查员,并不改变动作,对方不在意他稍嫌无礼的举动,只是微微颔首。修罗知道,如果是迪斯,此时会拂袖而去,根本不再理会这个所谓会议——有国际警联的调查员在座,他们能谈论什么问题,又能解决什么问题?难道把灰色账目一笔笔在调查员面前算清楚?看来伯司存心想破坏这个会议。

因为“雅典”的参与,BLACK取得了威尼斯海上生存系统的控制权,对于BLACK来说,这是意外之喜,BLACK内部并不看好少主坚持要取得威尼斯的行为,好在修罗取得了他的爷爷——BLACK的大上任首领的支持,这位老人被称为“西班牙悍马”,是BLACK历任首领中唯一一位暂时没有死于非命的首领。BLACK的首领和少主从不公布真实姓名,对外一律以外号代替名字。比如迪斯被称为“死神”,现在的修罗则沿用了一向的称号:圣剑。西班牙悍马是BLACK第十一任首领,他更希望外人叫他的名字:路易士。

BLACK这个组织于23世纪在意大利起家,最初的首领是一位西班牙人,趁着欧洲新型天花肆虐,他组织了一群联合国籍或无国籍的无赖和罪犯在意大利大展拳脚,土生土长的黑手党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退回西西里岛,在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内完全让位于这个外来组织。这群罪犯中颇有高智商的谋略家,他们一再宣传自己不属于任何国家势力,是“联合国籍”公民。所谓“联合国籍”来此塞廷将军:有记者采访年老的将军,问起他居住过无数个城市,每个城市都赠予他“荣誉市民”的称号,那么他的国籍到底是什么。将军随口开了个玩笑:“我是联合国籍。”——从此“联合国籍”成了一个并不具备法律意义的专门词语,特指一些居住在多个国家,并不在乎特定国籍,把四海为家做为人生信条的人。

初期的BLACK的确没有“国家”和“地区”的念头,所以他们无视某些传统黑手党重视的乡土情结及行事戒律,肆无忌惮地以威尼斯为中心,在意大利扩展势力,他们所建立的贩毒网络遍布世界,生产的毒品品种更是“不断推陈出新”、“保质保量”、“引领新潮流”。

最初的毒品叫做“米迦勒”,这种以天使命名的毒品能够缓解新型天花带来的病痛,不到半年的时间,这种毒品已经成为一个系列,从为平民提供的“米迦勒”到为高官富商提供的“加百列”,全部以圣经天使命名。这些毒品为BLACK攫取了巨大的财富,那时世界上各个国家都有“XX天使”的身影。

这件事曾被攻克新型天花的罗伯特•琴纳医生写进日记,罗伯特医生的日记里很少有如此长的、涉及到个人感情的篇幅,他写到:“所有人都在迷信毒品,人们倾家荡产也要买到哪怕0.1克的‘天使’,世界病了,毒品的泛滥加速了它的死亡!”——有人推断这种残酷现实加速了罗伯特研制天花疫苗。

当新型天花终于在世界范围内得到控制,各国政治家纷纷游说公民戒毒,只摄取微量毒品的贫穷民众似乎没有太大问题,那些贪婪地注射“天使”的高官富商们遭了秧,他们中的多数人因倾家荡产而被关进了公共戒毒所。

此时的BLACK已经在意大利站稳脚跟,更加肆无忌惮地研制高端毒品,“伊甸园”、“巴比伦”、“耶路撒冷”、“基督复活”是他们最得意的作品。

但是,BLACK的行事太过张扬,成立之初就已被联合国特别调查机构视为眼中钉,同样成立没多久的联特调将调查BLACK作为他们工作的重点,很多精英试图进入BLACK内部,基于当年的联特调搜罗了很多罪犯,所以,他们使用的方法并不见得比BLACK更美好。几番博弈下来,掌握一些“关键信息”的调查员和BLACK前几任首领全都死于非命,两个组织各自进行了洗牌和重组,比如BLACK放弃了当时已经破烂不堪的威尼斯,内部采取了更加严密的组织结构,开始与政府高层接触并积极地留意政府的走向,设立了一些公司掩人耳目;联特调同样反省自身,他们开始着意培养合适的儿童,并争取更多的精英分子加入其中,而且,它更加无迹可寻,人们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机构,它大约有一百个调查员,行事不按常理,破获了世界上很多重大案件,破坏了世界上许多财团、组织、政府的生财之路。二十岁以下的人大多喜欢联特调,将它看做一个正义的组织,二十岁以上的人大多忌惮联特调,有这么一个神神秘秘的组织,秘密日渐增多的成人会被它搞得神经衰弱。

被放弃的威尼斯频临灭顶之灾。之前的大战让威尼斯顿失昔日繁华,一位科学家研制了海上生存系统,这项工程包括海水净化、将被腐蚀的地基用智能金属重新加固、桥梁整修、河道规划等一系列内容,它使威尼斯恢复了旧日面目,也使威尼斯成了仰仗海上升存系统的美丽爬山虎,尽管仍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旅游城市,但高额的维持费用令威尼斯政府不堪重负。BLACK以此为据点的时期,也尽责地承担了相应的费用。但当BLACK完全撤离这座城市,事情就变得微妙甚至有悖社会正义论:原来一个犯罪组织同样能被一个城市依赖。

也许威尼斯的居民要感谢阿黛拉•亚德里亚小姐。几十年前,已掌握意大利经济命脉的她表示愿意出钱维持威尼斯,阿黛拉小姐是以唯利是图工于心计闻名的女商人,但没有人将“威尼斯商人”这顶帽子加在她身上。身为威尼斯人,她对家乡的感情似乎是真诚的,她经过漫长的谈判,将威尼斯的海上生存系统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笔亏本的买卖,除了让土生土长的威尼斯人不必迁居,保留威尼斯并不是个好主意,她每年要为此耗费一大笔金钱。今年四月,阿黛拉小姐不知何故,私下知会欧洲的一些高层和有势力的组织,打算拍卖威尼斯的控制权。事实证明她的举动不是为了钱,最初的确打着拍卖的噱头吸引人的目光,当‘雅典’破天荒地宣布与BLACK合作后,控制权已经置于BLACK手中,阿黛拉小姐却一直没有谈论金钱问题,只是希望能在一定范围内参与这个城市的未来规划。

对于修罗来说,取得威尼斯控制权,是保证地位的一着险棋。迪斯离开BLACK后,他经过了一年的戒毒、治疗、恢复、重新训练,即使已经拿到了DNA鉴定结果,他的爷爷对他的身份仍然将信将疑,负责机密任务团的伯司趁机扩大自己的影响,参与了BLACK诸多产业的管理。伯司也如最有策略的领导人,眼光总是盯着中立城市,他和当时罗马的高官勾结,想在罗马建立自己的势力。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不可救药的罗马在2341年却迎来了它的救星——从拉美战场归来的布拉姆•克莱因将军。这位将军只用了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巧妙地打击了罗马各种顽固势力,当时罗马政府高层人员几乎全部被他拉下马,成了阶下囚。伯司同样损失惨重。最后,克莱因将军甚至使联合国通过表决,撤销了罗马中立城市的地位,意大利政府恢复了对罗马的行政权,新任意大利总理是一位正直而强势的铁腕人物,伯司只能退出罗马。当正在为考高中积极准备的修罗在书本中听说这个消息,他毫不掩饰地说了声活该。他不知道在西西里岛避难的迪斯几乎在同一时刻不但说了“活该”,还加了一句:“可惜没死!”

罗马的挫折稍稍打击了伯司的野心,令他老实了半个月。修罗也顺利地进入雅典学派。修罗在爷爷的指导下,试图习惯少主生活,但他发现自己在很多事务上捉襟制肘,爷爷的人对他不太服气,伯司的人总在找他麻烦。两派人唯一的相同点是尽其所能地为他安排相亲。据说BLACK的很多首领年龄都没超过二十岁,修罗没有情妇,总是草率地应付相亲,这情形让人忧心。除此之外,他似乎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人们对修罗保持了一定的畏惧,毕竟,在前任少主“死神”主事的几年,“圣剑”修罗成了无往不胜的代名词。当修罗提出要参与对威尼斯的竞标,很少有人公开反对,伯司难得地保持沉默。

修罗说服了爷爷,凭借BLACK在意大利的实力,再加上修罗与亚德里亚小姐的私交,这原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即使对手中有哈迪斯财团。但是,在竞标当晚,哈迪斯财团竟然拖来波士顿财团,令修罗措手不及。幸好撒加及时援手,挽回了局面。修罗知道迪斯会跟撒加说这件事,应该是考虑了他在组织中的地位和他的人身安全。

后来知道亚德里亚小姐的拍卖不是为了金钱,只是想给威尼斯找个合适的下任主人。她放心地继续呆在拉美。BLACK内部对于如何处置威尼斯这块天上掉下的馅饼,分为两派意见。

一派以修罗为首,他在得到“雅典”的支持后,地位无形中上升不少。这一派的意见是威尼斯应该保持原样,BLACK不该在这样的高危地段设置过于重要的工厂或实验室,否则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另一派以伯司为代表,他们强调意大利政府最近的高压政策,BLACK必须利用威尼斯这个中立城市,保护他们的产业,而威尼斯的水下设备,能够保证机构的隐秘,不但可以躲避一时的风头,更可以做为长久的基地。

从拿到威尼斯的控制权之后,两派就开始旷日持久的争吵,“雅典”对此不闻不问,吵了一个多月,最后双方决定开个会议,商讨威尼斯的未来。修罗吩咐老干部卡利做了一些工作,顺利地将伯司的两位亲信派往别处,BLACK有疑难问题,倾向于高层干部投票决定。伯司发现自己的亲信无法及时赶回威尼斯,立刻把这个会议的议题上纲上线,组织请来威尼斯现任执政官,请来维护威尼斯的工程师,他就请来一直关注威尼斯的亚德里亚小姐,甚至请来一直酷爱干涉欧洲事务、能够与非法组织友好合作的国际警联调查员。摆出一副“公正客观地讨论威尼斯未来”的架势。

年过六十,常带着乐观笑容的卡利对修罗摇头,他没想到伯司的应对如此迅速,而且如此有效率。在场六个人心照不宣:会议不会有任何结果。伯司意兴盎然,不时拿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询问“少主,您的意思是?”执政官卡瓦利负责活跃气氛;调查员米勒上尉不时接过副官递来的文件,用笔写着什么,大概是在签名;工程师伽利略先生喝着咖啡,左看右看,忍不住打个呵欠,最后干脆向对面的亚德里亚小姐抛去一个接一个的媚眼;亚德里亚小姐微笑点头,抬起手看腕上的手表,据说亚德里亚小姐不耐烦的时候就会看手表,如果谁让她看手表超过三次,就永远失去了今后与她合作的机会。

在亚德里亚小姐第二次放下手腕的时候,修罗准备提议散会。这时,会议室的广播自动响起了电脑合成音,通知与会者,BLACK第十一任首领路易士先生即将列席。

卡瓦利先生仍然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伽利略先生微微一愣,米勒上尉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亚德里亚小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伯司却微微变了脸色。

*****************************

修罗见到这位老人的机会并不多。

和撒加、阿布罗狄、迪斯凑在一起的时候,也会讨论一些话题。有一次撒加说起过老人的神态。一辈子唯唯诺诺的人会带着麻木,长期的戒备会形成凝重与威严,知足常乐的老人经常带着宽容的笑脸,饱经沧桑的智者会有安然的姿态。最后一种撒加最为推崇,他甚至从电脑里调出四张照片来支撑自己的观点,修罗清楚地记得第四张就是塞廷将军。

除了长期的戒备所形成的凝重与尊严,路易士这位精瘦的老人身上找不到多余的东西。七岁时,修罗远远看到这位老人的时候,手心沁出冷汗;跟随迪斯的时候,路易士似乎很满意迪斯的做派,一直呆在国外,但是,一年前组织陷入混乱,这位老人突然出现,不到24小时就稳定了局势,让各有异心的干部诚惶诚恐地听从他的命令。然后,他冷漠地吩咐医生检测修罗的DNA,得到结果后才吩咐疗伤和戒毒。修罗笃定如果BLCAK还有其他继承人,他一定会放弃对他的抢救。

路易士身后跟随着一众手下,这些人列队走到会场中央,礼貌地对两边的与会者鞠躬,其中几个人走到会议室的尽头,在首位边立起两个漆黑的靶子,红心犹如鲜血,晃着人的眼睛。

路易士机械地坐上首位,抬手示意跟随的众人入座。修罗明显地感到会场紧缩的空气,回过神,他发现自己面前的防护罩已经自动脱落,伯司的情况似乎和他一样,其他四位客人的防护罩却仍在运转。

老人又一个手势,随从在他的面前放下十三把黑黝黝的匕首。

路易士开了口:“BLACK接受了这个城市,有义务承担这个城市的未来。既然组织里有两种声音,就让我们以最公平的方式决定我们必须要做的事。伽利略先生会为我们的决策提供技术支持,卡瓦利先生会帮我们维持这个城市的和平,米勒先生能够证明这是一次公正的表决,而亚德里亚小姐,她是威尼斯的见证人,她有权参与这个城市的一切决定。”

被点到名字的人谁也没有出声,就连一直都在侃侃而谈的卡瓦利先生此时也是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疏忽。路易士直奔主题:“我们的高层干部、包括少主在内,共有十三人。现在,拿起代表自由与意志的匕首,给我你们的回答:我的左边,是修罗的建议,右边,代表伯司。”

说着,老人抬起手,十三把匕首被分别插在十三位高级干部身前的桌子上。

修罗眼角的余光察觉到,伯司的身体有些僵硬,他大概也没想到首领会突然来这么一招,他长期漠视两派的争吵,此刻却以看似公正实则偏袒的姿态主持投票。修罗不禁冷笑。

伯司察觉了他的笑容,不动声色。投票已经开始,按BLACK的规矩是由老及幼,修罗虽然是少主,但按照实际职权依然是干部,也是最年轻的干部。卡利首先把匕首牢牢地钉在修罗的靶子上。

修罗知道,这种投票形式大有玄机,首领就坐在两个靶子中间,如果投掷匕首失手,极有可能伤到首领。首领是在借这个机会,判断部下是否忠心。修罗七岁的时候,迪斯带他偷偷观看高级首领的投票,当时的路易士坐在两面黑色的靶子中间,一个干部手中的匕首突然冲向他的咽喉,路易士冷冷地用同样的匕首打飞了破空而来的凶器,紧接着,早就埋伏在会场的狙击手的机枪,将白色的地毯变为鲜红,就像那黑子靶子的靶心。

修罗的靶子与伯司的靶子上的匕首数量交互上升,当第十二位干部完成他的投票,双方以六对六持平。

胜负已分。

伯司狠狠地盯住修罗,最后的投票者正是修罗。

修罗没有站起身,拿起代表意志的匕首,匕首笔直地正中靶心。

伯司的靶心。

BLACK的所有成员都愣住了,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是修罗失手误投!

路易士老人没有任何表情,刻板地说:“结果不容更改,这是组织的历来传统,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接下来,没有人说一句话,包括伯司。

*************************

冗长的会议终于结束,修罗松了口气,自己大概还要在威尼斯耽误几个小时,不知道迪斯的游泳练得如何。正想着,伯司恰巧经过他的身侧。

“真没想到,少主还顾念着父子之情。”

“……”修罗没说话,当初,他的确将这个人称为“父亲”,但伯司对他不理不睬,这父亲形同虚设。有迪斯的陪伴,他也从不觉得“父亲”有什么重大意义。

“听说,前任少主还活着。”伯司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问这种问题,你想做什么?”修罗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知道早晚有一天BLACK的人会知道迪斯还活着,但是,晚一天,就多一份安全。

“不打算做什么,我只有他一个儿子,今后有什么事业只能交给他。”

“我可以认为你在做梦吗?让一个已经死了的人继承你所谓的事业?”修罗倒不认为伯司在说谎,如果伯司顺利得到BLACK,迪斯又没碍事,并且活着,他很有可能将位置传给迪斯。这么做不是因为舐犊情深,仅仅是男人的可悲习性,打拼来的东西,不想送人,只能留给和自己有血脉关系的儿子。就像路易士老人,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尽量为修罗树立地位,尽管他没成功。

“总之,多谢少主的鼎立相助。”伯司竟然眨了眨眼,有时候修罗无条件相信他是迪斯的父亲,不管他的动作与年龄、衣着多么不相符,他们仍然可以照做不误。伯司摘下帽子对前方微微鞠躬:“亚德里亚小姐,辛苦了。”

“不客气。”一身纯白套装的阿黛拉微微一笑,目光对准修罗:“少主,有没有兴趣模仿‘面具国王’,一块去散步?”

“难得您有雅兴,不胜荣幸。”修罗很配合。“面具国王”是一个童话故事中的人物,躲在威尼斯的死刑犯伪装成制作面具的艺术家,脸上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掩人耳目,并帮助遇到困难的威尼斯人。这个童话被拍成电影、动画,在全世界流传。即使不是狂欢节,在威尼斯的桥梁上,戴面具也是一种时尚。有些小偷趁机戴着面具盗取游客财物,令当地警察头疼不已。

阿黛拉准备了两张面具,一张是“面具国王”,一张是同一童话中出现的“玻璃公主”,修罗欣然戴上“面具国王”,两个人上了一条贡多拉,吩咐船夫随意开船。华灯初上,威尼斯清凉的夜风沁人心脾。

“老实说,你的投票吓了我一跳。”阿黛拉小姐首先说话:“你一定早就想好了吧?”

“据说美女说什么都是对的。”修罗不置可否。

“据说情侣之间,习惯是相互传染的,看得出,你们相处很融洽。”阿黛拉小姐取笑修罗这句花言巧语有模仿迪斯的嫌疑。

“不如说说,为什么您会放弃威尼斯?”修罗转了话题。

“我累了,我霸占着这个城市,这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在这个弯弯绕绕的城市转了一辈子,都没能转出去,也该试着放手了。”

“可是您最近一反常态,经常出现在欧洲。”

“因为我想知道琼尼在做什么。”

“哈伦威德•琼尼?”听到这个名字,修罗有些意外。

“没错,坦白的说,他最近神神秘秘的弄什么‘百万城市沉默’,我很好奇。这个人从来不做无聊小事。”

“您和他很熟?”

“谈过恋爱,现在偶尔会见面。但互不打听对方的动向,也不干涉对方的行动。基本上是平行线。”阿黛拉小姐很坦率:“琼尼这个人比一般男人有趣得多,有危险得多,如果没事的话,我决不去招惹他。”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修罗对这个整了雅典学派数次的哈伦威德•琼尼充满好奇。

“一个自诩为艺术家的天才。”阿黛拉小姐侃侃而谈:“他是演员,也伪装得很成功,但他不在乎真面目曝光,如果有一天世界上的人都开始谩骂他,他大概做梦都会笑。”

“天才?”

“如果真有上帝这种人,那他造天才和常人时,一定按照两套工序,他们的思维回路完全不同,甚至无法沟通。很多行为、理念、能力在普通人身上均衡分布,而在天才身上,只分布在某一个特定区域,天才如果为普通人的社会做了贡献,那么他就是天才,反之则是神经病。普通人千万不要去理解天才,那是比黑洞更让人费解的问题。”

“我们雅典学派倒是有很多天才。”修罗觉得撒加卡妙穆这几个勉强可以沟通,但与沙加米罗阿布罗狄这些人根本没有沟通的必要。

“历史上的确有群星汇聚的时刻,你们雅典学派的确英才辈出。但是,天才是自我世界的上帝,无法被人模仿,也无法被人改变,他们也从不想为了他人而改变自己,从这个意义上,你们雅典学派的大多数人并不是真正的天才。包括你。”

修罗倒是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但又觉得阿黛拉小姐的话有武断的嫌疑。阿黛拉小姐莞尔一笑:“当然,我也不是天才,天才是像罗伯特医生或者琼尼那样的,做事总是出人意表,又不是为了哗众取宠。”

“太抽象了,您可以举一个例子吗?”

“比如说吧。有一次我们约会,说到‘友谊’这个高尚的话题,他深情地叙述了青年时代曾有一位志同道合的好友,他与那位小他几岁的东洋男子相互欣赏,一起体验各种生活,做了不少有趣的或者离谱的事,虽然后来因意见相左断交,但是,他把他们的敌对与当初的快乐时光截然分开。

“然后他突然悲伤地感叹,他的这位昔日好友已经年过四十,迄今没有成家的打算,连个床伴都没有,说着说着他开始烦躁,说东洋人重视后代,没有继承人这件事太严重了。突然他两眼放光,说他有办法了,他要送老朋友一份礼物,纪念他们当年的友谊。

“难道他准备弄个克隆人给他的朋友当后代?”修罗想到最近同伴们都在猜测哈伦威德三个手下的身份,怀疑的重点不是机器人就是克隆人。

“那是稍微离谱的常人想到的办法,琼尼是天才。”

“那他?”

“他想到年轻的时候,他和那位朋友曾去精子银行体验生活,各自冷藏了一份精子。琼尼把他朋友的精子取出来,在世界各地物色了一些女性,高薪购买她们的卵子,然后又弄了个专门的实验室,制造试管婴儿,一部分请人代孕,一部分直接用人体仿生子宫孕育。于是,九十九个婴儿在一两年的时间内陆续降生。”

“多少个?”修罗瞠目结舌。

“九十九个,还都是男孩。有几个意外的女孩被他忽略了。”阿黛拉小姐显得很无力。

“神经病!”修罗有些同意阿黛拉小姐的话了,天才的思维根本无法理解,就像常人无法理解疯子。

“事情还没完,他把一百多个婴儿送到世界各地的孤儿院……”

“他是不是和那个所谓朋友有仇,所以要虐待他的后代?”

“依我对琼尼的了解,他们就算有仇,琼尼也不会算到那个人的后代头上,他是单纯地认为男孩子必须经历一定的艰辛才能成才,六年以后,他兴致勃勃地和多年未见的当年好友通了电话,面带微笑地送给对方一份礼物——一张写满男孩姓名和他们的居住地的名单。”

“那个人没疯吧?”

“那时我有幸陪在琼尼身边,亲眼目睹了屏幕上那位东洋男子面色铁青,一言不发,最后挂断电话的情形。”

“这就是交友不慎的危害。”修罗评价,阿黛拉小姐大笑。

修罗又问:“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最可怕的就是……”阿黛拉小姐优雅地摊开双手:“他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希望当年的好友有一些健壮聪明的后代,他精心选择的那些女人的确有优良的基因,他用一年多的时间、动用了最顶尖的技术做着这件外人看来完全没有意义的事;他也不是想借机打击对方的名誉,因为他从未将这件事向任何人透露,当对方挂断电话,他甚至吃惊地问我:‘为什么他这么生气?’他的确是个天才,但有的时候比不上一个智障。有一次他还兴致勃勃地给我打电话,说他用两年时间开发了一个游戏,然后那游戏没几个人会玩,以零点五折的价格上市,赔了一大笔钱。”

原来那游戏还有来头。修罗失笑,继续问:“如果对方是他的对手,他不是为自己培养了九十九个敌人?”

“他会很高兴,因为没有对手的人生很寂寞。”

“……”修罗突然理解了哈伦威德对卡妙的奇怪态度,和这种人敌对,卡妙的确危险。他不禁问:“那九十九个孩子现在如何?”

阿黛拉小姐答非所问:“我不喜欢多数东洋人的亲子模式,父母会把孩子当作自己的私人物品,在他们身上强加自己的意志。”修罗没有追问,他突然想起有天晚上,迪斯在他的房间绘声绘色地模仿哈伦威德对卡妙说的话:“我的孩子,你就像未经打磨的上好璞玉一样,千万不要被污染。哦,我的孩子!”

修罗知道卡妙另有父母,不过父母这种事谁也说不准,难道卡妙是那九十九个男孩中的一个?

阿黛拉小姐已经转回了最初的话题:“来欧洲还有一个原因,我最喜欢的一位拉美音乐家去世了,到处都能听到他的音乐,我不喜欢这种一窝蜂的祭奠方式,一个艺术家的价值只在很少的程度上通过人们的悲伤体现。所以,我还是暂时在欧洲玩吧。”

“米斯特拉维斯?”

“对,就是他。”阿黛拉小姐补充:“他也是个天才,可惜落到琼尼手里,琼尼对特别欣赏和特别不欣赏的人,总是有办法折腾。也不知道他对那位恋母情结严重的天才做了什么。”

“给他服用一种毒品。”修罗对米斯特拉维斯并无太多好感。米斯特拉维斯曾引起雅典学派的集体讨论,修罗和艾俄洛斯、艾欧利亚等人一样,都觉得这个男人太软弱,最后说出“百万城市沉默”纯属良心发现。倒是米罗坚持认为这个人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阿黛拉小姐脱口而出:“不会是四大毒品之一吧?”

“没错。巴比伦。”

“艺术家都喜欢用那个。BLACK能研制出最后的耶稣复活也真不容易。”

“我一直很奇怪。”修罗沉吟:“耶稣复活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品,名头为什么这么大?”

阿黛拉小姐饶有兴致地盯着修罗的脸:“这个是你的功劳。”

“我?”

“我只说我听到的传闻,当年BLACK的少主的护卫,仅凭一己之力杀死三百多个叛乱部下。就是因为注射了新研制的‘耶稣复活’。当然,这个传闻不是很广。”

“……”修罗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做了产品代言人。

“那么你为什么会说,‘耶稣复活’‘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因为我的确用过。当时的情况很危险,但人都有生理极限,毒品能帮助克服这种极限。当时手边只有‘耶稣复活’,没得选择。”

“那么你杀了三百多个人?”

“那是实力。”

“好、好吧。”

“据说应用在军队的‘耶路撒冷’的确有强化人的神经,提高战斗力的功效,但只在短期内有限,过量使用的士兵都成了废人。根据我的亲身体验,‘耶稣复活’并没有使我的力气更大或速度更快,而且,我当时注射过量,用一年的时间也恢复了。可见‘耶稣复活’的功效远远不及‘耶路撒冷’。所以,它哪来的这么大的名气?”

“那我就明白了。”阿黛拉小姐恍然大悟:“这就是为什么我并没有看到过‘耶稣复活’的配方,它却被传得神乎其神。”

“你看过其他三种的配方?看来,我知道这些毒品是谁的发明了。”

“没错,就是他。但我知道他只提供了‘天使’系列和三大毒品给BLACK,而且三大毒品只有配方,还有很多技术难关没有攻克。BLACK倒是逐步弄出了成品。只有这个‘耶稣复活’让我一头雾水,原来,全是BLACK吹出来的。”阿黛拉小姐摘掉面具:“想想也真是郁闷,一辈子这么长,走到哪都和他牵扯不清。我简直要悲观了。”

“哪种性质的悲观?”夜完全黑了,修罗也摘下面具透气。

“王尔德式的悲观:我们究竟是从哪里开始走错的?——从一开始。”

半晌,修罗才若有所思地回答:“不过,不管是一连串的巧合或者是一连串的错误,走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欣赏你这样的男人,没错,人生就是一连串的巧合和错误,所以我欣赏的男人全部另有所爱。”

修罗忍不住笑了,阿黛拉小姐指着一座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那时你只有十三岁。”

“没错,那是我第一次来威尼斯。正赶上下大雨。”

那一次,第一次领会到威尼斯的美,第一次萌生了“离开”的念头,第一次对迪斯说:“不如我带你走吧。”

他又想到了方才的投票,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没有出现意外。他所向往的遥不可及的自由,即使只有一个人能得到,他也会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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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斯发誓,他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叫撒加。

在这个学校,这个国家,这个地球,这个银河系,这个宇宙,还有比撒加更加自恋自大自以为是的人吗?

没有!

这个家伙竟然还洋洋得意地宣称他的名字来自北欧,鬼都知道那是强盗的故乡,他的骨子里就是个践踏他人意志的强盗!他把自己拉到一个公众场合,当别人都在堆沙子玩游乐设施欣赏美女的时候勒令自己学习游泳,而且还让米罗那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担任教练!只能庆幸这东西还有点头脑,觉得不会游泳是一项弱点,不能被其他两所学校发现,于是逼迫他的弟弟找了个封闭的小海湾供他训练。

他听到了女生的尖叫,一定是因为看到了帅哥,他的身材明明比他们都好,而且修罗又不在!

他听到了女生的欢呼,他们在叫:“穆部长的速度太厉害了!已经游了三十分钟了!”没事快游三十分钟,肯定是欲求不满!等他来这边做教练的时候随口问一句,果然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那个小人也能让人欲求不满,外交部长的眼光,这辈子也上不了档次了。

他听到男生女生的加油声,肯定有比赛,这个不看也罢,肯定是那个叫撒加的混蛋拿了第一。

他看到米罗和艾欧利亚面带诡异微笑走向套着游泳圈的他,他们又要做什么!

他看到艾俄洛斯来了,艾俄洛斯拔出手枪,等等他到底把手枪放在什么地方?他看到枪口指着自己,并且还有一句谩骂:“你竟然还没学会!”

他看到卡妙来了,他看到卡妙走了,他知道卡妙会过来只是为了说出那句著名口头禅:垃圾。

他看到阿布罗狄,阿布罗狄好心地告诉他:“亚尔迪和波士顿的斯基拉聊的很欢,估计没时间救你,你放弃希望吧。”然后阿布罗狄走了,他还是一样欠扁!

他看到副会长来了,他似乎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游戏。果然,他坐下打游戏,根本不理会旁人的欢声笑语与凄厉惨叫。

他就这样被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他发誓他恨雅典学派!特别是那个为首的撒加。

所以,当他终于换回制服,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和更为惊天动地的大叫,他本来不想回头,但人类的好奇心促使他看向声源体。

他突然找到平衡了。

撒加正亲吻他的弟弟加隆的脸颊,加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镁光灯拼命闪,波士顿学生会的人全部都在发傻,而哈迪斯学生会的人已经笑得瘫倒在地上。

“会长,你究竟在做什么?”米罗不解地问。

“树立家长权威,你父亲不是这么做的?”撒加不解地回答。

米罗没说话,迪斯终于确定: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这个地球、这个银河系、这个宇宙有比他更倒霉的人!

迪斯开始大笑,米罗提醒他:“等一下到了学校,测试怎么办?”

迪斯终于蔫了,他已经看到了惨淡的成绩和修罗冷冷的脸。他难得地消沉了。

米罗摇摇头,走到撒加面前,奉上一顶高帽:“会长,想个办法吧,您是咱们雅典学派最聪明的人。”

撒加微微一笑,走到打游戏的沙加面前,低声说:“副会长,有个工作。”

“什么?”

“为了我们雅典学派的声誉,使用一下你的催眠术吧。”

“等等,就算是沙加的催眠术,也不可能让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立刻学会游泳吧?”米罗有疑问。

“没错,不然他早把外交部长的个性改造得和正常人一样了。”艾欧利亚赞同。

“我倒觉得这就是他改造的结果。”

“我的确没办法用催眠术让旱鸭子学会游泳。”沙加实事求是。

撒加摇摇手指:“不是让他学游泳,你只要说一句话就够了。”

“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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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和阿黛拉小姐站在威尼斯的广场,三年前他和迪斯站的地方,他看着自己的手机,露出了微笑。

“在笑什么?”

修罗摇摇头,没有回答。

“那么,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威尼斯,你会用什么?”等修罗回完短信,阿黛拉小姐随口问道。

“我会用……”

水声,桨声,远处依旧喧嚣的人声,修罗收起他的通讯器,里边的一字一句像刀子一样刻进他的脑海:

“他及格了!他竟然用狗刨式迅速游到对岸。”

——怎么可能?

“真的及格了!而且是高分,因为副会长大人用催眠术让他相信了一句话!”

——是吗?沙加说了什么?

“修罗有危险,现在在对面。”

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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