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MAGIC
我爱你。以后不要忘记这件事。 *************************** 摇晃模糊的视线中央,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双旧拳击手套,让加隆恍惚有了家的感觉。 “这是……?” 从昏厥中醒过来,加隆的脑袋有如宿醉般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脑子里有一些片段来来回回地晃着,暂时拼不出完整的画面,他的身体似乎已经经过妥善的治疗,全身上下的伤口都有药物沁入的清凉感和刺痛感。和另一种感觉比起来,这些事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此刻,他身体每个细胞都在抱怨自己的倒霉,共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晦气感,压得他想要破口大骂。 擂台、梦之队、裁判台、观众的喊声……画面与声音在头脑中冲撞,终于定格在撒加那张欠抽的脸上,他说:“我们退赛。” 晦气感排山倒海而来,随之是怒火攻心,加隆大声吼了出来:“撒加你给我滚出来!” “加隆你好,恭喜你清醒过来。”一个礼貌的女声响了起来。 “谁?”加隆想扭头,却发现自己的身子被固定在一个棺材里,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不能随便动,这个棺材竖着放在房间里,这个房间……在加隆的视线范围内,可以确定并非旅馆之类的地方,墙上挂着一幅拳击手套,下面有一张大木桌,桌子上摆了喝到一半的瓶装饮料,模型,书本,一只袜子,几把螺丝刀,还有一个相架。加隆瞪大眼睛,看清那是一张家庭照片,有老有少,一大家子人,隐约有些面熟。 房间并不大,和自己的房间大小相似,都是木制的墙面,地板上还有一些杂物,难怪他醒来时会有回家的感觉。视线里并没有床,大概就在这口棺材后面,因为,那个女人的声音就来自身后,只听她说:“现在,我将朗读自由海洋的法律,每条三遍,请你务必牢牢记住。如果中途你打断,我会再重复三遍。” “什么?”加隆问:“你是谁?”一边问一边试图分辨房间里光线的来源。突然想到自由海洋没有阳光,根本无法根据光线方向推算时间。 “我是可以设定时间频率的读报机,我的名字的洁西卡。” “撒加呢?这是哪?我为什么要听你读法律条文?”加隆的一连串疑问还没说完,读报机洁西卡自顾自地开始朗读自由海洋的宪法总则,在加隆的咆哮声中,把第一条重复了几十遍。加隆喊得嗓子快哑了,也没叫来一个活人,只有读报机还在重复宪法第一条。 **************************************** 从阳光会所出来,卡妙新买的通讯器震动了几下,他按了一下小如瓶盖的通讯器,里边有声音传来:“看看我的作品!能卖多少钱?”卡妙左右看看,走到一面白墙前面,按下通讯器,一副画面投在墙上,是撒加的一张照片,他手里拿着个陶土杯子,泥胚经过烧制已经成型,撒加在上面涂了蓝白绿三种底色,此时,正用色棒继续涂色。 卡妙拿出和通讯器配套的个人电脑,电脑只有巴掌大小,功能齐全,他打开网页,昨天,撒加替所有人注册了这个世界流行的“SI”,“SI”是“SEEIN”的简称,是一种个人网页,随时可以上传自己的感想、照片、视频、需要交换的旧物、发布买卖信息和求救信息等等,此时,撒加正在创意集市上玩,他已经在“SI”上抛出“有没有人愿意买我做的杯子?”下面跟帖甚多。 “那个人!”一个老人走了过来,对卡妙说:“这里不准投影!你没看到标志吗?”卡妙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有个正方形加斜杠的标志,这标志说明此建筑不允许他人使用投影设备。卡妙二话不说收起通讯器,冲着老人鞠了一躬。 “请您原谅我!”卡妙大声说,几个路人纷纷回过头,卡妙又鞠了一躬,说:“我初来乍到,对贵地的规定还不了解,难免有所冒犯,实在抱歉的很。您能原谅我吗?” 老人有些愕然,随即说:“这是公共设施,你这个行为是破坏罪,必须到警署领取罚单。” “对不起。”卡妙第三次鞠躬,恳求道:“我愿意弥补损失,以后一定会注意,请您行个方便,谢谢您,谢谢您。”老人不依不饶地说:“你道歉的态度很好,但规矩就是规矩。”卡妙低着头,认真地解释:“我,看这个通讯器太有意思,忍不住就摆弄起来……” 一个少女插进来说:“这位伯伯,你好。我从来没听说过会所禁止投影,这个会所大概在装修,本地人都未必看到那个禁止牌子,您是不是太挑剔了?”路人见卡妙恭谦有礼,也不由说:“异乡人哪里知道这些事,一个老人对待后辈,怎么能这样挑剔呢?” “算了,你下次注意。”眼见路人都为卡妙说话,老人面色尴尬,拄着拐杖走了。卡妙连忙向路人道谢,得到的是礼貌却有些疏远的回应。卡妙就站在路口目送他们走远,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迅速拿出一副太阳镜、一副耳塞戴好,然后乘车进了一家大型超市。一个下午,卡妙一排排货架逛过去,不时拿起商品反复看,迅速浏览功能、材质、价格等等消息,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脑袋像一条计算器一样喀喀喀地旋转。他一直贴着货架走路,小心与任何人发生碰撞,小心碰坏任何物品,他知道,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有一丁点错误,就会是一场大风波。 自由海洋的超市没有购物车,看中的物品只需点一个确认购买的按钮,按下数量,超市系统就会自动记录下来,并会出现提醒消费金额和税金。购物完毕,回到超市门口,会有带有物品图片的详细清单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可以进行调整、删除或补充。划卡确认后,金额扣除,已经装好的物品由传输带送到面前,拎着就能走人。把购物凭条扔进一个抽奖箱里,还可以进行抽奖。 看着那个红色的抽奖箱,卡妙玩心大起,想将手中的购物凭条放了进去,他相信一定会摇出一份特等奖。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小票收了回来,填了张快递单,指明将这些货品运到昨天买的公寓。刷卡付款,两手空空走出超市。 一辆粉红色的地效车停在他的面前。 “卡妙!”车门打开,米罗跳了下来,回身对开车的辣妹说:“谢了!回头一起玩!”辣妹抛个飞吻,扬长而去。卡妙不禁说:“你倒是会找捷径。”米罗冲着那辆粉色的车吹个口哨,说:“我这是小意思,你去看艾俄洛斯和迪斯。”卡妙又问:“撒加没有交给你任务?你来找我做什么?”米罗凑近他耳边说:“就是会长叫我来的。” 卡妙一怔。 十几个小时前,撒加宣布退赛,在现场引起轩然大波,质疑声反对声不断。骂撒加和骂梦之队的人都不少。两位队长对此充耳不闻。小不点伊凡将一个昂贵的治疗舱借给加隆,对众人说:“这是最先进的治疗舱,你们把他装进去,就不用再去医院。” 直到下一场次的比赛队伍上台,撒加才带着人悄悄离开,梦之队的队长克劳德敲开他们的车门,递了一把钥匙给撒加,“我们的房子,你们一定用得上。把钥匙插在车上,车子就能自动导航带你们过去。” “谢了!”撒加晃了晃钥匙。 “谢了。”克劳德低声说。 克劳德等人住的房子是栋带花园的双层小别墅,房子被简洁的支架架起,屋顶几乎与树冠等高,离地足有两米。支架上有钥匙孔,插入钥匙会有自动升降梯出现。房子很大,客厅有长期使用的痕迹,厨房的宵夜冒着热气,几个敞开的房间还有没叠的被子,梦之队的人究竟是为了生死擂临时使用这房子,还是长期生活在这里,一时无法判断。 “会长,我们住在别人家,是不是不太好?”亚尔迪问。 “我们必须住在这里。”撒加说:“这里恐怕是自由海洋唯一一个没有窃听设备的房子。我们买的屋子,旅店,我们会去的地方,早就布置了全套监视系统。再过几天,这间房子也不安全。趁现在把该交代的事交代了吧。” 想到这里,卡妙又看了一眼米罗,他确定他们的通讯器早就被人做了手脚,迪斯他们暂时还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一旦使用通讯器,他们的行动方向就会被人掌握,撒加是通过什么方法对米罗传达指令?他又翻电脑看撒加的即时视频,想了一想,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夸了一句:“你反应真快。” “我智商高的很。”米罗咬了下嘴唇,笑着问:“遇到多少麻烦?” “一堆。” “我也不少,还好没出事。不知道他们怎么样。” “就算有麻烦,还可以让穆出马。” “是啊,万能的外交部长!”米罗用肩膀挤了下卡妙:“你是不是急于把我和艾欧利亚交给穆?我知道你昨天和会长说‘没有超能力’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一个有领袖气质的人,也不喜欢和人争论,或勉强人做事,昨天那种情况,能有那种结果,是我们运气好。”卡妙说。 “的确,如果是穆的话,大概会在一旁静观其变,等到那个都灵快被打死,再出手救人。这种做法对我们来说,利益最大。不管我和艾欧利亚多想上前,他都会用自己那一套阻止我们。” “然后你们和他吵架对吗?” “我们会听。至少我会。” “你?”卡妙瞠目结舌。 “我会。就算我对他的做法有意见,对他的态度很不爽,但一个人必须知道什么时候需要收敛自己,服从他人。”米罗说:“独断独行不是不可以,但要分场合地点。” “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你根本不想了解,没办法。” 米罗无奈的眼神让卡妙的心脏缩了一下,他转过头走向公交车站,“我刚才做阳光理疗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等会儿我要去昨天的摩天轮工地。” 米罗挑挑眉,“谁约你?” “十二人队的水瓶,约我探讨魔术。” “说不定那里已经开始建设了。会长真是大手笔。把加隆赚到的奖金拿出来给维齐纳岛当城建费。” “不止。这个摩天轮的建设宗旨是‘眺望整个自由海洋’,是作为自由海洋的标志建筑设计的,会长等于将一大笔钱归还了自由海洋。而且他还说,要去其他三大陆逛逛,希望为自由海洋做更大的事——等于取得了自由海洋三大陆的通行证。” “嗯,慈善通行证。”米罗看着卡妙的眼睛,“你有没有发觉,你对我说的话变多了?是因为在海底,你更轻松吗?我都想考虑一辈子和你住在这了。” “我们有任务在身,别说没用的。” “但我觉得你很想说。” “莫名其妙。”橙色的公车停靠在站点,卡妙从前门上车,回头对米罗说:“你到后门去,仔细想想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别把时间用来跟我说废话!”米罗竟然听话地点点头,去了车厢后部。公车上乘客不少,但不算拥挤,卡妙划了卡,找个靠近司机的位置站定,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句:“卡妙!我爱你!” 卡妙手中的暂住证差点掉到地上,他迟迟不敢回过头。又听到米罗说:“我喜欢的人性格内向,能不能请各位帮忙做一下爱情测试?”这话是对车上的乘客们说的。卡妙迟疑地回过头,只见米罗正把什么东西塞到每一个乘客手里,一面说:“谢谢,谢谢!” “你有病吗?你到底在做什么?”卡妙原本竭力保持礼貌温和的样子,此时再也忍不住。米罗已经来到他身边,低声说:“这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告白方式,在公共场合告白,请所有在场的人帮被告白者审核,如果这些‘观众’觉得告白者条件不错,值得考虑,就在告白者身上贴一个红心胶片,反之则贴黑心。如果两个人终成眷属,要给每个曾经参加测试的人寄结婚请柬和一份礼物。” “你这个垃圾!”看到整个车厢的人都在观察他们两个,卡妙的脸一下子红了,车厢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个人都谨慎地打量米罗和卡妙。沉默良久,一个幼儿园小男孩对车上年纪最大的老人说:“请您先开始吧?”老人颔首,问米罗:“你的不动产有多少?”米罗仔细想了又想,把自己的家产除以二再换算成自由海洋货币,说了一个大概数字,老人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在米罗手臂上贴了一个红心。 接下来的问题五花八门,有些人只问一两个问题,有些人却有一连串巨细无遗的询问,车子早就到达目的地,司机只好重新兜圈子。有人问“爱人生了绝症你会怎么办”;有人小声问“你认为每周几次性爱最理想”;有人问“会不会在窗子上挂雨伞”……问题足足持续了半个多钟头,米罗只得到了一个黑心贴纸,其余全部是红心。一个女孩对卡妙说:“我们这些测验者的判断都经过深思熟虑,是发自内心的建议,你看,这个人很好,你可以考虑。”卡妙气得七窍生烟,又不好多说。这时米罗一本正经地问那个贴黑心贴纸的人:“我很珍惜我爱的这个人,您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您不看好我们?” “很抱歉扫了您的兴致。”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回答:“我是个心理学家,我通过对你们的观察,觉得你们的沟通会出现很大的问题,有可能导致恋爱失败。不过,你现在的愿意解决问题的态度,让我觉得情况不是那么糟糕,我还是给你这个吧。”说着,将手中的红心贴纸递了过去,收回了那张黑心贴纸。 “卡妙,你看。”米罗兴高采烈地说:“全部通过,你考不考虑?” 卡妙一直在努力地看手中的电脑,假装没听见这句话。米罗已经从前到后,记下了所有人的通信地址。听着身后的欢声笑语,卡妙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急,他完全不敢抬起头,直到米罗在他耳边说:“这个你要收好,27个红心。” “你是白痴吗?知不知道什么叫丢脸!你这样胡闹——” “公事私事两不误。”米罗了然地看了眼卡妙,“你这么气急败坏,说明你喜欢我。” “你是怎么回事。”看到站点到了,卡妙一把把米罗扯下车,等到下车的人都走散,他也平静下来,看米罗还在美滋滋地摆弄那27个红心贴纸,他说:“我们现在有要紧事,能不能别总做这些没用的?” “我觉得这些才是最有用的。”米罗冲他眨了眨眼,“我并不是逼你,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说了不止一次,过去,我做得不好,道歉也好,补偿也好,都没问题,但你给我一个机会,正视我这个人,看看我值不值得你喜欢,适不适合你。” “我到底欠了你多少钱,你有完没完?”卡妙走向摩天轮的方向,昨夜还废弃的工地,今天已经有建筑工人在清理忙碌,四周设了施工围栏。卡妙扶住轻型材料制造的醒目围栏,又说,“我觉得我要做的事一百年也做不完,没空谈恋爱。” “我陪你做不就好了,不但谈了恋爱,五十年就做完你的那些事,多经济。” “就算我要谈,为什么一定是你?” “我比别人都好。” “大言不惭!” “我知道你偶尔是理性的人,所以我用科学精神给你分析。”米罗靠在围栏上,掰着手指说:“现代人平均寿命是80岁朝上,假设世界人口构成是均匀的,我们首先把10岁以下和50岁以上的人全部去掉。世界上的人只剩下一半。我相信你没兴趣当第三者,所以把结婚的人还有已经有爱人的人全去掉,就算只剩下四分之一;喜欢与不喜欢是一个单选题,我们把概率设为最公平的二分之一,也就是说地球、地面上有八分之一的人可能喜欢你。你说对吗?” “……” “好。现在我们再把这八分之一细分。你的不平凡的身世注定了你没法过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也无法接受你,想要沟通,你还要乘以二分之一,剩下那些不算普通的人——注意,普通人比不普通的人要多,我已经给你提高比例了。想要跟上你的步调,不给你带来麻烦,这个人必须聪明,我们再乘以二分之一概率;你重感情,不能接受不重感情的人,再乘以二分之一概率;你缺少安全感,这个人最好有很强的个人能力;你不爱表达自己,所以最好是同类文化熏陶的欧洲人才能沟通;你有点人格洁癖,这个人不能太坏,至少要是个有志向的人,而且,需要志同道合,一直走在一条路上的;在某一方面,你眼高于顶,这个人在某些方面需要出类拔萃,不,必须是顶尖人物才能入你的眼——容我猜测一下,你曾经接触过的人,应该都是一些佼佼者;你有强烈的恋父情节,容易被年纪比你大的人吸引,但和这样的人相处,你往往把对方当作你的父兄,而不是爱人,所以,这个人还是要找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才行;而且,你不是一个会一见钟情的人,你喜欢长久的信任和默契,满足以上所有条件的,恐怕只有雅典学派的人了,对吧?” “……” “我再退几步,就当雅典学派的所有人都可以供你选择。我们一个一个说:撒加,事业狂,没几分钟时间分给你;加隆,眼睛里只有他哥,在超越他哥之前没心思干别的;沙加,聪明得都傻了,连冲动都不懂的人能谈爱情吗?亚尔迪,情调,有吗?迪斯,和你是另一面的人,只会互相看不惯;修罗,个性和你像,没法互补;穆,和你一样身负重任,只会让你更累;阿布罗狄?多情。你和他在一起有安全感吗?艾俄洛斯,想天天接受说教吗?艾欧利亚,太粗线条的人不能考虑,还有,这两个人是信仰型的,和你格格不入吧?” 卡妙知道米罗这个人素来强词夺理,是说起话来一套接一套,矛盾漏洞不少却不易反驳,正在头晕脑胀,突然被这个结局逗得想笑,但还是板起脸说:“你是不是太自恋了?” “我是在告诉你,我和你最合拍,你想谈恋爱,只能考虑我。我可以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别人不行。” “要我说多少次才会明白?我现在没心情谈感情。” “等你有心情的时候不一定有我,你不后悔吗?命运不会给你两全其美,所以我们才必须在该选择的时候当机立断。不然,就会错过最好的东西。” “错过了又能怎么样?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才怪。你拒绝不了感情,不然为什么在自己朝不保夕的时候带着两个拖油瓶?对你来说,感情才是你最留恋的东西,我说得没错吧?” “你觉得,是感情多,还是责任多?” “感情和责任本来就是一体的,感情规定了责任。” “爱情和其他感情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至少我不想要。” “但我需要,我想要。” “去找别人。” “我认定的人是你。你也喜欢我。你只是一直在给自己找借口,不肯接受我罢了。” 看米罗的表情逐渐愠怒,卡妙咬住嘴唇。米罗的话一针见血,没错,他的确不讨厌米罗,不然也不会任由自己和他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但对米罗,各种感觉堆积在一起,他最大的感觉不是喜欢,不是麻烦,而是危险。对危险事物,他下意识的回避,企图保持一个安全距离。他下意识地说:“不考虑就是不考虑。”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做了,眼睛瞎的人都看得出我们是一对,你还不考虑是脑子有问题吗?”米罗从小虽然喜欢任性妄为,但头脑聪明,待人又是一片真诚,很少有人不喜欢他。确定自己喜欢卡妙,开始追求卡妙以后,却被接二连三地拒绝,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他自尊心强,不由开口讽刺。卡妙不接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米罗火气更大,转了个身,又转回来,忍着气说:“算了,我继续追行了吧?总有一天能满足你的要求吧?” “哈。”轻轻的一声笑,从周围的地面冒了出来,随即是一声深深的叹息,让人听着觉得心酸不已,似乎这个人一生有数不尽的伤心事。 “你就是那个‘水瓶’吧?不要鬼鬼祟祟,出来。”米罗一肚子火不能发到卡妙身上,正好找个撒气桶。 “抱歉,我不是在笑你们。”果然是昨晚听到过的慵懒声音,对方迟疑了一下,用比较正经的声音说:“你年轻,把爱情想得很理想,其实不接触爱情,是一件好事。” “你是失恋了还是被甩了还是一直在单恋还是从小到大没被人追过?”米罗问。 对方又叹了一口气,这次比较短促,“你们在车上做爱情测验,我也听到了。” “你们的窃听设施真强大。”米罗用夸张的声音赞美。 “谢谢夸奖。我们可以随时掌握你们的一举一动,你们在公共场合说的每一句话,除非是耳语,我们都能第一时间听到。就连你们使用通讯器发的信息,也在我们的控制下。”对方侃侃而谈,米罗和卡妙从他说话开始,就试图找到发音的方向,可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找不到端倪。 “不过,卡妙先生,我今天约您,的确是想和你交流魔术。” “……” “但如果你的技术太差,让我觉得浪费时间,我只好让你付出一些代价。” “……” “就要你们两位的命好了。” “你有病吧?”米罗忍不住开口。 “你们浪费我的时间,付代价是应该的。” “真有病。”米罗断定。 “我在和这位会魔术的先生说话。” “你想和他较量魔术?” “较量谈不上,只是玩个游戏。” “我陪你玩。” “嗯?” “我陪你玩。” “什么?”对方和卡妙这才明白米罗的意思,一齐出声。 米罗看向卡妙,态度坚决,不容商量,“我替你和他较量,如果我赢了,你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怎么样?” “别胡扯。”卡妙低声训斥:“你又不会魔术,怎么较量?” “没关系,这不是更有意思。说起来,刚才公车上的那些话我也听到了,我也来帮你们做做测试吧。那位蓝头发的异乡人先生,我出一道题目,你要是能通过,我就送你一个红心,如何?” “你不要跟着起哄。”卡妙又训了一句。 “我没起哄,我决定了,我要和这位美其司先生较量!” “没错,就是这样,卡妙,你在旁边看着,不要出声。”米罗的头微微扬起,“水瓶,你的题目是什么?” “题目就是——你能不能找到我在哪里。基于你的恋爱观还停留在幼儿园阶段,我就送你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吧!” 刚说完,米罗的脚下坚硬的地面突然像变成了泥浆,而且一波一波,似乎马上就要埋住他的双脚双腿。米罗试着动动腿,发现那泥浆不但沉,而且粘。更让他奇怪的是,泥浆发出浓郁的巧克力味道,难道脚下踩的是融化的巧克力? 侧眼一瞧,不但卡妙没了踪影,连附近的建筑工地都不见了,眼前出现诱人的景色,脚下泥泞的巧克力浆逐渐凝固,沿着巧克力浆的曲线,有一片糖霜,像是白色沙滩。再向前,有一条橙色小河,上面用大片姜饼和糖丝搭了个吊桥,河上还飘着橡皮糖小船。对岸有面包棒为树干,各色棉花糖为树冠的森林,挂满了面包。还有各种糖果花朵,土地似乎是饼干渣做的。森林尽头是一座蛋糕城堡,里边传来悠扬的口琴声,口琴声停止,有人在唱一首轻快的童谣,听声音正是十二人队的水瓶。 “卡妙!”米罗喊了一声,根本没有卡妙的回答,只有橙色小河流动的声音。 水瓶还在城堡里唱歌,米罗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前后左右地观察。 “你在等什么?”远远的,传来水瓶的问话。脚下的巧克力波浪陡地高了起来,米罗慢吞吞地向前蹭了几步,到了沙滩。鞋上沾的巧克力浆又黏上糖霜,顿时觉得自己一只脚两只重。 “喂,你要去哪里?”见米罗根本不走吊桥,转个弯沿着沙滩一直走,水瓶的声音有些诧异。 “安全第一。”米罗意味深长地说。 “有意思。我看你怎么安全!” 不听他说什么,米罗已经选定了一个方位,淌过橙汁小河像姜饼桥走去,他的脚上黏了更多的东西,刚一踏上那座小桥,小吊桥像是不能承重,饼干块开始龟裂,米罗不慌不忙走在上面,不管小桥如何摇晃,都不碰触任何桥的部件,竟然不紧不慢地走过一座几乎碎成饼干渣的小桥。 童谣声更响了,似乎在赞美米罗的镇静。米罗看都不看远处的蛋糕城堡,蹭到最远的一棵面包树,蹲下身子,似乎在观察蚂蚁洞。似乎在故意逗米罗,裸露的树根处还真出现几只蚂蚁。米罗说:“喂。” “什么?” “别唱了。”说着手投了起来往下一落,一只蚂蚁被一根尖针死死地盯在地上,米罗全身的劲道都集中在手中的针上,斜着向树根处扎得更深。 周围的景色突然开始扭曲变形,米罗冷静地沿着树根用针尖划出更大的缝隙,空气急速向那缝隙涌出,米罗双手用力,将树根和土地的连接处硬生生地扯出一个大口子,缩身钻了进去,就地打了几个滚,只听什么东西在坍塌,一双手扶住了自己,卡妙担心地问:“没事吧?” “没事。”米罗坐了起来,回头看,只见一堆胶质物正在空中缓慢降落,自己的鞋上还黏了很多胶状物,他指向一堆胶状物的正中央:“如果我现在对你动手,我肯定会有麻烦,便宜你了!” 一个带着穿着小丑服装的男人端正地坐在胶质物中,有些诧异,“咦,你不是不会魔术?” “一切魔术都是骗术,记住这一点我就能战胜你。”米罗被卡妙扶了起来,他故意享受靠着卡妙臂弯的感觉,“这个地方我昨天就步测过它的周长距离,刚才,我也记下了施工设施的大概位置。那些面包树是刚刚竖起的钢架,城堡是工人的便利宿舍,饼干桥是施工通道,你将这些东西都用彩色的胶包住,对吗?” “高科技骗术。”卡妙踩了踩地面:“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胶,能变出这么多花样,真不简单。” “是啊,他坐在最上面吹了个泡泡糖,我走得越远,泡泡就越大,胶质就越薄,最后一根针就能捅破。” “幸好你动作快,不然被这团东西包住就麻烦了。”卡妙看了半天地上的胶质,根本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材质。 “我有一只脚一直紧贴地面,才能保证出来的这么快。”米罗说。 “难怪你一直磨磨蹭蹭,原来有一只脚一直没抬。”卡妙恍然大悟。 “唔,这可真麻烦,本来是想愉快地探讨魔术,顺便请,魔术师回去喝茶。”小丑站了起来,身材高大清瘦,米罗冷笑:“别打如意算盘了,不如你跟我们回去。”还没说完,二十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突然包围过来,小丑诧异地说:“塔塔?你怎么跟来了?” “哟,大歌星跟来了?”米罗说着掏了掏耳朵,晃了晃手中的耳塞,“你刚才有没有使用声音催眠?不好意思,这耳塞屏蔽了你的声音!难怪我们一句也没听见!” 米罗使用的耳塞是昨天阿布罗狄、迪斯等人买的诸多物品之一,他发现了一个“不理你不理你就是不理你”功能,这种功能是几十年前一位少女发明家设计的,用意是避免听到前男友的声音,据说是她和男友闹分手的产物。自由海洋的居民一向喜欢这种另类的小创意,后来很多厂商将这个功能保留。米罗加以利用,屏蔽了塔塔的声音——塔塔是歌星,从唱片就能截下一段声线记录——这就避免了塔塔突然现身使用催眠术。不过,穆也提醒过,如果塔塔是个有超能力的人,这种屏蔽就会害了自己。米罗满不在乎地说:“这点反应能力要是都没有,早晚被人害死。” 塔塔一言不发,走到水瓶面前扬手一个耳光,“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小丑装的水瓶呵呵笑着说:“我想和卡妙先生交流魔术。” “交流?我现在就铲除后患!” “老大说暂时不能杀他们。” “听他胡扯!不杀他们,我们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动手!” “杀我们?”米罗耸耸肩膀,“你看看距离你三百米的地方。” 塔塔原本以为米罗在使诈,但对危险的敏感让他下意识地看向米罗说的方向,只见一把金色的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持枪者是个英姿勃发的褐发青年。 “要打架吗?真热闹!”一个灰头发灰眼睛的人也从远处走了过来。 一辆自行车正在接近,车筐里有一大捧鲜红玫瑰,就停在米罗和卡妙身边。 接下来,一个拍着篮球的少年,一个文质彬彬的紫发东方人也从不停的方向走来,卡妙似有感叹地说:“我们的魔术算得了什么,真正的魔术,能把局面和人心全都抓在手中。”走到他身边的穆点点头说:“会长神机妙算。” 局面突变,虽然己方人多,但估计战力,形势已然逆转,塔塔倒也不焦急,只是皱着眉说:“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我们明明掌握了他们通讯器上的所有信息!” 可惜,没有人会回答他,七个雅典学派成员彼此会心一笑,米罗对水瓶说:“我说了,按照自由海洋的各种我们必须遵守你们未必需要遵守的法律,我们不能做什么,回头我买片尿布加一包零食送你,快回摇篮里睡觉吧,小宝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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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布于:2018-02-12 19:11
还好卡妙终于想通了。正如迪斯所说,米罗是正真投入的人。预言里拉卡妙项链的修长的手,是米罗的手吗?想帮卡妙分担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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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布于:2018-02-12 19:08
撒加打印的、后来让迪斯碎掉的资料,是想治疗阿布罗狄吧。只是后来发展的情节在意料之外,他心里应该很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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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布于:2013-06-23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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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发布于:2013-06-02 22:18
番茄男孩:送葬没有笑过,只不过有一张小时候笑的照片而已,我是说长大后他没有笑过回到原帖雅典学派第三部·看不见的城市·10·初爱(下) 其实,我也相信你说的那些东西的,真的。我一点都不怪你,真的。可是却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了,你会知道吗,在另一个世界? “卡妙……”米罗不敢看卡妙的脸了,他轻声问:“你的……写了什么?” “加缪的一句,很著名的话。”卡妙抬起头,他的脸恢复了平静,像平日一样从容,但此刻,又多了一份温柔,因为他笑了,不同与照片上带着未经世事的天真羞涩,卡妙的笑是洗尽铅华的纯真,却又带了不服输的倔强高傲,他这样对米罗微笑:“应该设想,西绪福斯是幸福的。” 米罗的身体因卡妙的回答而僵硬,他的视线却因卡妙的微笑再也无法挪动。 “我是幸福的。”卡妙微笑,他的笑胜过世界上所有有声的、无声的哭泣,如果你懂得卡妙的微笑,就会懂得世界上一切秘密。 “今天晚上,让我分享你的幸福好吗?”米罗闭上眼,将卡妙拥入怀中。 雨,渐渐淅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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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布于:2013-05-31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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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布于:2013-05-16 10:21
终于结束生死擂了 好期待下一章!好期待看到他们进入游戏的核心,不知道会不会是黄道大厅?会不会和艾俄洛斯试玩的真理廊一样?每人都有一只向导鸟吗?无限幻想 不知道苏苏的奇思妙想会写出怎样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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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布于:2013-05-10 10:46
我的天,他们终于在一起了,我还能等到沙穆在一起的那一天么?我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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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布于:2013-05-04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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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布于:2013-05-03 20:42
卡妙第一次笑了, 今天重看才发现
好激动,好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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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布于:2013-04-20 10:49
米妙......这么多年了,终于修成正果了!!!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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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布于:2013-04-20 02:11
sui大虽然更新地慢、、不过分量都够一篇中短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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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布于:2013-04-18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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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楼#
发布于:2013-04-18 16:49
再不出水就再也说不过去了
米罗你赢了 卡妙其实你也赢了 忽然觉得甜蜜的不真实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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